第五十一章真实
龙王的馈赠放大了酒德麻衣的情感。
痛苦如酒，涌上心头。
这是血之哀，是放大后的血之哀。
酒德麻衣沉浸在黑色的梦中。
虚假的龙墓里，注视龙裔的只有斑驳的青铜和飘忽的鱼油火光。
火光映到塑像们的宝石瞳孔上，反射出的光都是冷的。鬼影森森，它们窃窃私语。这一切宛如太古时的祭祀，或者审判。
听着意识里的风刮过网眼的声音，她本能地抱住自己。
童年的伤口再一次被撕裂，血淋淋地暴露在阳光下。酒德麻衣明明早就把往事藏在心底的阴暗处了，可血的哀愁被火的王者唤醒。伴随往事，它们一同将女孩带回地狱。
她不喜欢自己的身体，遍体鳞伤的，丑陋的身体。
她曾和苏恩曦有过一段谈话，讲她的忍术老师，讲她小时候是如何训练的：她被要求单手挂在房梁上，老师把一个钉板放在她脚下就走了。八岁的她在房梁上挂了一天，直到手臂失去知觉，直到山林挂上弦月，老师才把钉板拿走。
她对苏恩曦撒了谎啊。
八岁孩子的手臂能有多大的力量呢？
锋利的钉子刺穿脚掌，钉进骨头。
真的很痛啊。
但酒德麻衣从不是一个善于倾诉的女孩。
这种痛苦绵延在她一整个的童年。痛苦使人麻木，使人恍惚——伤痕，疲惫，最后都变成双目藏着的木然。
训练她的是一位大人物私养的地下忍者组织。
每天的训练都是惨无人道的，他们折磨人的方式每天都不一样。草药，伤口，夜晚时老师给她，给他们讲古代忍者的事迹。
在草屋的油灯下，在一群孩子的簇拥，在书页与手指摩擦的沙沙声中。这是小酒德麻衣为数不多的、开心快乐的时刻。
奇诡的故事与痛苦的现实相互交织，很快就让酒德麻衣产生了一种怀疑：我是不是真实的？我的存在有意义吗？
不，你没意义，你的存在就是完成我们的任务，哪怕付出生命。
老师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萦绕，让她止不住的发抖。
你的存在有意义。
意识里只有一个不知名的男音坚定地肯定她。他说这一句，却奇迹般地遏制住了酒德麻衣的发疯。
一段时间后，同期的孩子已经被训练成组织内没有灵魂的杀手了。龙血在失去思考的身体里沸腾，这些孩子沉溺于妖鬼，式神，“忍者的世界”里。
它们一部分会成为大人物手里的尖刀，一部分会成为大人物替死的影武者。
只有酒德麻衣依旧清醒。
忍术老师很快就发觉酒德麻衣的不对劲。
她仍有灵魂。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酒德麻衣出师了。这时的她只有十五岁。
出师这天，忍术老师指着山下的森林，要求她从山崖跳下。这一天真的风和日丽。
酒德麻衣照着他说的做。
积年累月的锻炼使酒德麻衣麻木，也让她积累经验。
她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事实也不出她所料：老师没有像第一天教她锻炼勇气那样在山崖下布置缓冲网。酒德麻衣直冲冲地从天空坠落，在一层又一层的树叶与树枝中刮的体无完肤。
最后，她降落到自己前一天布置在山崖下的缓冲垫上。
山崖上，老师亲眼看着酒德麻衣消失在密林里。他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叹息着走了。
他本就是要她死。
密密麻麻的伤口交错，血从黑色紧身衣漫上来，染红了身下的白色垫子。
夜幕降临。
遍体鳞伤的酒德麻衣面无表情地从黑色缓冲垫上撑起身子。
女孩的目光越过高高的山崖，酒德麻衣窥见山脊上的小屋。
小屋的窗散发着温馨的光，叫人心底涌上一抹暖意。只是曾经被这温暖映亮的稚嫩眸子此刻无喜无悲。
酒德麻衣终于听清意识里的男声了。
你的存在有意义，有意义。
意识里，男孩捧起她的脸。
他用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怎么会没有意义呢？你相信我，对吧？”
她点点头。
“很好。现在，实现你的意义吧。”
“酒德麻衣。”他松开搂住她的手，一滴金色的血顺着她的额头钻了进去。
男孩瑰丽的眸子闪出暴虐的烈光。
“杀掉…杀掉他们！”他咆哮着下令。
无声的命令，在夏夜的风里，“冥照”无师自通地开启，封住失血的伤口。造血干细胞疯狂增殖，她的体温迅速回升，直到攀升到足以战斗的程度。
在出师这天，在背叛的夏天。酒德麻衣终于睁开赤色的金瞳，她觉醒了。
山脊上的小屋燃起熊熊烈火。
在焚山的火中，觉醒的酒德麻衣面对的对手是昔日的同窗。
她与它们，与这群行尸走肉对峙。酒德麻衣手持祭神的长刀，她没有留恋也没有惋惜。她在这里学的本就是杀人的技术，现在不过是将这技术付诸实践。
刀光剑影里，火光荡漾着刀剑的清光，这是一边倒的屠杀…在酒德麻衣觉醒前它们就不是她的对手，现在的她对付他们更是切瓜砍菜。
解决完同窗后，小酒德麻衣顺着小路很快就追上了逃跑的老师。
在老师的哀求声中，小酒德麻衣学着从图画册里的看到的介错人。她将怀剑捅入他的腹部，然后一刀将其枭首。
祭刀砍下的那一刻，酒德麻衣才真正从噩梦解脱出来。她松开手，利刃哐当一声掉落到地上。
这个女孩扭头，独自面对蔓延而来山火。尚未开放的小脸被流火映的红扑扑的。
火舌舔抵着女孩身上破破烂烂的衣物，露出难看的疤痕。那些疤痕丑丑的，即使龙血也不能恢复日复一日留下的伤口。
火场合围。她逃不出去了，她要被烧死了。
…哪里有她相信的人呢？他会来救她？连实体也没有，一个在意识里说话的人来救她？
还有，我的身体好丑哦。
小酒德麻衣被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逗笑了。
不过也无所谓啦，要死了嘛，哪儿还管这么多？
这时，有轰鸣声响起。
那是汽车引擎的声音，强劲的12缸发动机正在躁动，轮胎不安地抓着地面。小酒德麻衣皱起眉头，她能感受到有一辆车正从对面冲入火场。
神道上，路明非淡然地看着自己不断异化的成龙爪的左手。
他微微用力，青铜城内的空间被抓出丝丝缝隙。缝隙里露出真实世界的寒光。
“果然是这样啊。”路明非微微叹气。“我都是现在才发觉，诺顿，恐怕你对炼金术的造诣早已达到一个前无古人的境界了吧？”
你喜欢什么车？男孩在小酒德麻衣的心底问她。
不知道。
你可以许愿哦。
随便。
好吧。她心底的男声微微叹气。
一辆蓝色的兰博基尼经典款冲进火场，直直冲向火场中央的酒德麻衣，这是接灰姑娘回家的南瓜车。
“哇欧！注意，注意！女孩们都应该喜欢兰博基尼！不是坐！是开！”
主驾驶上，小魔鬼笑的肆意。
与此同时，在青铜城的幻境中。
路明非挥起利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