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 章 轻松明亮的女孩
清源濑子放下电话，长舒一口气。红白条纹工作服下的胸脯跟随她的呼吸颤了颤。
电话是松本校长打来的。
那个瘟神终于走了。
清源濑子却没有为此感到开心。
因为又有事情压住了这个命途多舛的女孩。
蓝色灯柱旁的磨砂玻璃门被推开。一个戴着粉色凯蒂猫帽子的女孩闯了进来。
这个女孩她认识，是她的同学，也是她唯一的闺蜜。
“阿伊，濑子酱，今天也在好好工作嘛。”
“当然，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了。”清源濑子无精打采地摆弄着收银台上的扫码枪。她早上六点就起来了，看样子很不精神，昏昏欲睡的。
“不用给你的中国学弟送饭了？”闯进店的女孩摘下帽子，露出一头栗色的长发。她很自来熟地走进收银台里翻起清源濑子的包，一边翻一边说：“下次有这种事你直接拒绝嘛。”
“我不像你，得罪了松本校长还有家里撑腰。富～田～咏～美～大～小～姐～”
“哈，找到了！”富田咏美无视了清源濑子的阴阳怪气。她掏出清源濑子那个搞怪熊包里装着的便当盒，宝似的捧在手里。“我就知道濑子一定会做我那份的！对吧对吧？我拿走喽！”
“拿走吧拿走吧。”清源濑子挥了挥手，“别打扰我工作。”
清源濑子发现这些有钱人都有怪癖。那个学弟是这样，富田咏美也是这样。
一个煎蛋外面明明才卖30日元，先不提那个学弟。就是这个东京联合会会长家的大小姐，她每月给她一大笔钱要她每天做一份带给她。
这笔钱都快赶上她半个月工资了。
所以说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呀。清源濑子沮丧地敲着收银机的白色外壳，有钱人的世界她不懂，她也不想懂。
富田咏美眼见着清源濑子垂头丧气的样子。这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女孩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奇地问：“怎么早上就开始没精神啊濑子酱？”
“咏美小姐，现在已经九点了不早了。”
富田咏美吐了吐舌头，“我才醒嘛。”
眼看着收银台里的清源濑子越来越沮丧，富田咏美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这和在一个快要渴死的人面前浪费水有什么区别？
“嗨嗨！濑子这么没精神一定是有人欺负你了吧？”富田咏美试图补救。
清源濑子心说欺负我的人不就是你么？从小到大跟你玩准没好事！
但她还是从心地低下头，“没有。”
“哦哦哦！又是这副样子！”富田咏美插着腰，胸前和腰间挂着的装饰用的银色链条哗啦哗啦地响，“你一有心事就不敢看别人的眼睛！”
“我知道你想哄我。但是，你不是有名的不良少女么？干嘛在乎我的感受。”
“因为你给我做饭嘛。”富田咏美不假思索地说。
九点钟的便利店几乎没有客人。门上古铜色的风铃在风的吹拂下也哗啦哗啦地响，就像富田咏美身上的挂饰一样。
店内只有她们两人。
清源濑子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半晌，这个收银台里的少女抬起头。她用两根手指扯着自己的嘴角，做出一个可笑至极的笑脸。
她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都说了我没事。”
“那，我走啦？”
“快走快走，别打扰我专心工作。”清源濑子又挥挥手。
富田咏美推门出去。在路旁水洼的倒影里，她跨上一台川崎kawasaki zx-6r ninja忍者重型摩托车。
这个女孩嘴里叼着煎蛋哼着歌儿。她拧动油门，摩托像离弦箭一样扬长而去。
磨砂玻璃门缓缓闭合，风铃的铃舌在重力的作用下重新归于平静。店里没有风。
店里又剩下她一个人了。
清源濑子眼圈突然红了，她强装的镇定在无人处不攻自破。
在接到校长的电话之前，她还接到过一个电话。是医院打来的。
父亲病了。
胰腺癌。
等对面的主治医师亲口说出那串天文数字的时候，清源濑子人都傻了。她本人是攒下一点钱，可这钱是她准备给自己交学费的。
这钱填补父亲的治疗费？简直是杯水车薪。
可她就只有父亲这一个亲人了。
父亲的病其实很早就有眉目。自从母亲为了生她难产而死，他就酗酒。二十多年的酒龄，父亲昔日的好友们一边对旁人说着“清源君真是深情”，一边对他们口里的“清源君”敬而远之。
在清源濑子看来，这哪里是什么深情？他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那填不满的欲望。
酗酒的人往往都有暴力倾向。在挨了第三百二十顿打后，年仅15岁的清源濑子离开山中的家，独自前往东京求学。
没人知道一个初中年纪的女孩是如何在这样的大都市生存下去的。
她在这里读过高中，读到大学；她当过洗碗工，收银员，花店销售，还送过外卖。
她无依无靠。
她在这个城市里谋生，可她并不爱这座城市。
眼泪调皮地在她脸上肆意流淌。清源濑子偷偷擦掉眼角的泪滴。这个坚强的女孩很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清源濑子又重新镇定下来，她掏出手机。父亲的病需要治，那她就掏钱。
其实这件事可以对富田咏美说的，以富田咏美的性子肯定会帮她出这一笔钱。
但那样的话，两个人以后还会是好朋友吗？
她不希望失去这段友谊。
想到这里，清源濑子果断地翻出通话记录，摁下挂号键，回拨主治医师的号码。她急切地需要知道父亲所在的医院位置，然后骑车过去。
就在这时，门上的风铃又响了。
电话没有接通。那人穿着黑黄色的旗袍。她来到收银台前，抬手抓住清源濑子耳边的电话。在大幅度的动作下，她无意间露出腋下漂亮的黑丝。
她带着檀香味道，娓娓而来。清源濑子呆呆地看着来人，连被对方挂了电话都没有在意。
她认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