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间章漆骨绘衣
噼里啪啦。
花冠女孩的账本一把掉到地上。
绘梨衣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花冠女孩端详着红发巫女美丽的脸,她越来越惊讶,越来越诧异。
到最后,绘梨衣居然在那张脸上看出一种渴望,那是难以言说的兴奋。
花冠少女把手指凑到唇边,吹响了口哨。
巨大的渡鸦在苍白色的天幕里嚎叫,漆黑的羽翼仿佛燃尽的灰烬;城堡的院子里,断裂的女神塑像晕染着月的韬光。
绘梨衣感觉自己掉进陷阱里了,事实也正是如此。
河堤内,草丛里,塔尖上。那些花冠少女齐齐地回头。
苍白的桔梗惊奇地望向她们的王妃,望向冷艳的王妃,望向她们不谙世事的王妃。
铁尖塔上的女孩们展开背后的翅膀,提着花篮撒着樱花,三五成群地飞过来,如同爱之神丘比特;河堤紫苏里藏着的女孩们争先恐后地伸出手,抓住绘梨衣白皙的脚踝。
负责登记的花冠女孩搀着她,搀着这位惊惶的王妃。这群雀跃的莺莺燕燕簇拥着她,喜笑颜开地走向河边。
绘梨衣很想问这是那儿你们又是干什么的,可不会有人回答她。她们众星捧月般将上衫家的小女儿带到河边,为首的女孩殷勤地俯下身,在雾蒙蒙的用纤细的手捧水,为王妃濯净双足。
漆黑的渡鸦降下,眼眶里熊熊燃烧。女孩们用手在这畜牲的眼里取下漆黑的火,点燃了王妃身上巫女服的衣摆。
渡鸦倒下化成涂着金粉的漆骨,绘梨衣沉默地看着身上燃起的黑色火焰。她默默抬起莹白色的手臂,这火焰没有温度,她感受不到痛苦,仿佛这火焰只是为了燃尽她身上的污垢。
那些女孩的手被灼烧成难看的样子,可她们依旧在笑。
火焰终于褪去了,一身白色塔夫绸上裙出现在绘梨衣的身上。
她惊奇地打量着河水中倒映出来的自己,她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绘梨衣像个小孩子一样转圈,河水里的人影也转圈。
有人在她人偶似的精致脸蛋的眸眼里点上丹朱,赋予她灵气。一颦一笑间美不胜收。
花冠女孩们匍匐在河堤的紫苏里,她们齐声唱颂:“君宰,请祝福。”
她们向王妃跪拜,绘梨衣终于理解这个梦了。
她先是小步走,然后越来越快,最后这个久居深闺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起来。那纤细白皙的小腿上系着流光溢彩的绸带,她白嫩的脚踝上挂着一圈黄金做的脚铃。
她蹦蹦跳跳,伴着清脆的铃铛声,她轻盈的仿佛是一头代表幸运的白鹿。这白色的精灵尽情地享受着误闯人间的美好。
梦,梦,反正是梦。
于是绘梨衣轻轻地哼唱起来,声音低低的,柔柔的,像一只疲倦了的夜莺。
她在吟唱《攻壳机动队》的主题曲。
“一日一夜に 月は照らずとも,”
“悲伤しみに鵺鸟 鸣。”
“吾がかへり见すれど,”
“花は散りぬべし。”
……
绘梨衣笑了笑。
反正是梦嘛。
不过梦醒了就不可以唱了哦。她告诉自己。
否则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的!
小绘梨衣!
她握着拳头给自己加油,鼓劲儿,可眼睛里黯淡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抽了抽鼻子。
原来……我唱的还蛮好听的呀。
孤独再一次追上了上杉绘梨衣。
她不明白孤独是什么,甚至不知道这个词到底形容的什么。她只感觉周身泛上了冷意,摸索着,绘梨衣感觉自己又回到那个空洞无聊的“家”了。
这时候,城堡的门庭洞开,震碎了天幕上的铁月。
绘梨衣抬头,可从门里走出来的人不由分说地搂住了她。霸道凶狠,却又小心翼翼。
那是个男孩,是一个穿着拘束衣的男孩。他的胸前披着一条苍白色的绶带,这让他看起来像一位将军。
将军的裤子上粘满了泥。现在,他揽着怀里这朵萎靡的花儿的腰肢,像是在宣誓主权,这本就是狮子的东西。
绘梨衣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颤抖,她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孩,反正这是她的梦,没人能做什么的。
她盯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怎么样的眼睛?里面盛着多少哀思?沧海桑田,海枯石烂……直到久别重逢。
“你叫什么呀?”绘梨衣强装镇定地开口。
回应她的则是一个大大的拥抱,热烈又欢欣,几乎要把她揉进身躯里。像是失而复得,又像是不愿失去。
“叫我sakura,我叫sakura…sakura。”他用近乎哭泣的语调说。
“哦。”感受着耳畔的气息,绘梨衣伸手拍着他的脊背。她能感觉到他在哭。
哭什么?这不是个美梦吗为什么还要哭呢?
“sakura先生,松手啦,我快不能呼吸了。”她嘟着嘴。
真奇怪,她从来没有这样感情丰富过。在这个梦里她可以哭可以笑,可以悲伤可以欢乐,也甚至……可以去爱。
sakura触电似的松开怀抱,他轻轻抓着爱人的胳膊,慌乱地去看,去看自己是否伤害到她。
绘梨衣俏皮地原地转了一圈,就像她在河岸上那样。示意他自己没事。
见她没事,少年将军牵住她的手,拉着她步入城堡。
绘梨衣本以为城堡里会是繁琐复杂的陈设,就像她房间外那些昂贵且没用的医疗设备。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们进入城堡,只看到了一片海。
是的,一片海,他们头上是一片蔚蓝深邃的海。
现在,他们站在这深邃的最底层,他们在海底,她甚至能感受到海水的温度。
绘梨衣痴迷地伸出手去,看那条斑斓的鳐鱼是如何从她纤细的手掌中流逝出去,也看头上那奔逃的黑影,他的氧气要不够了。
海底很平静,海面就不一样了。巨大的幕幅在红发少女的眼眸中波动,破碎,有什么东西跃入这海中了。绘梨衣看到那海藻一样的头发,和熟悉的巫女服。黑影如同一条穷凶极恶的剑鱼一样抱住了跳入海中的巫女。
巫女先是愤怒,然后是惊愕,最后居然回应了这个拥抱。
她抱着他,给他渡气,和他一起冲向海面。海水里,艳色的眸子美的不可方物。
“那是我?”绘梨衣皱了皱眉头。
sakura并没有回应,他沉默地拉动天空与大地,天空与大地也真就如他所愿般开裂,更换。
海水变成了空气,蔚蓝成了昏黄;高空中云层都散去,深林成了天空眼眶处的淤青。
太阳,在群山中垂死挣扎。
现在,他们又站在夕阳底下了。
少男少女正在畅所欲言。微凉的风吹过来,吹散了他们身上烤鱼的香气;他们的聊天方式也很特别,少女在便签纸上涂涂写写,递给少男。少男一接过就用他半吊子的日语夸夸其谈起来,想来都是些没营养的话。
琐碎的声音一直传到他们这里来,绘梨衣和sakura并肩站着,谁也没有出声。
直到垂死的太阳落下,直到少男少女眼睛里的光熄灭又亮起……也直到,他们真心实意的相拥。
绘梨衣当然听清了那些话。
“……这是我?”她喃喃自语。
“这是你的梦,绘梨衣小姐。”sakura礼貌的微笑,可他脸上的笑怎么看都像是一张布满裂痕的瓷质面具,只要轻轻一碰就能碎掉。
他温柔地看着眉头紧锁的绘梨衣。无声的痛苦浸润在他的心脏,叫他痛不欲生。
还要失去么?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绘梨衣喃喃自语,“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她一把掀开虚假的天空幕布,果不其然,场景再度改变。
红井。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脑袋里有什么苏醒了,记忆,记忆?这是谁的记忆?哪来的记忆?这是……我的?
迎着sakura错愕的目光,迎着滔天的血水,迎着孤独的王茧。
绘梨衣拉住他的手。
她醒了,她醒了,她从冥府中归来了。她不是伊邪那美,她是上杉绘梨衣。
红井里,千军万马漂浮在君王的身边。这君王的甲胄上流淌着闪电,这是要让蒙古骑兵都下马拜服的“天叫”。
这也是永远燃烧的怒火,龙的君王失去了自己的王妃,那祂必将饱饮白色新王的鲜血,将它毁灭将它死亡。
它必将归于永恒的冥土,这是判决亦是预言……祂将永不止歇!
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天谴将自命不凡的“白王”打落冰洋。
在这毁灭的序曲中,绘梨衣抱住了身边的sakura。
“这是我们的梦嘛,不是我一个人的。”她轻声说。
sakura犹犹豫豫地回应这个拥抱。
他不敢相信,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叫他狂喜,几乎要让他疯狂。他的奈菲尔塔利……他的绘梨衣真的回来了!
“绘梨衣,”sakura挠了挠头,“你知道吗,我其实不叫这个名字的。”
“我叫路明非。”他坦诚相告。
“我知道呀,我说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梦。”绘梨衣摆弄着路明非囧囧的脸,“sakura,路明非,无论你是谁你的秘密都被我知道喽!”
“下次见面要给我买罗马鞋!要亲手给我穿上!”
“我要抓你一辈子!”她挥舞着小拳头,恶狠狠地说。
路明非吻住了虚张声势的绘梨衣。
再无如此热烈的吻。
绘梨衣的身躯僵硬了,许久,唇分。
她拍着路明非颤抖的脊背,压下他肩膀的耸动。
“多大个人还哭。”绘梨衣小声嘟囔,但她还是抱紧了怀里的路明非。
……什么嘛,原来真的有奥特曼要为我毁灭世界呀。
“最喜欢路明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