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有愧
终于切实将人拥入怀中的感觉不尽真切，楼舟风双眼紧闭，眉头微皱，沈青朝在他眉心揉了揉，被触碰的人似乎对这只手的主人有些顾忌，往旁边侧了一些。
沈青朝不由失笑，却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将人折腾得狠了些。
他低眉看着楼舟风渐渐熟睡的模样，已经彻底回归的记忆之中浮起一段往事。
其实不止今夜和那些失去记忆的时日，楼舟风也曾这样安睡于他身侧，而那许是楼舟风自己都已经记不清的过往。
离开学堂的最后一夜，学堂中的先生主动设宴，楼舟风本不愿去，却耐不住于映雪的软磨硬泡。
他们之间桌案相隔不远，他假装不经意的视线扫过楼舟风，看见他不曾变过的神色。
这人总是如此，好像无论什么也不能激起他别样的反应。
这时于映雪笑着从别的学子案桌前回来，手里拎着一只酒壶。楼舟风看了他一眼，于映雪就走到他案前。
“这酒不错，你可要试试？”
楼舟风看着他，出乎人意料地说了一句：“好。”
于映雪有些惊讶地挑眉，他原以为楼舟风会拒绝的，想着，手上往他面前酒杯斟了一杯酒。
于映雪自己倒了一杯，端起轻轻抿了一口，入喉的酒香醇烈，他想起什么回过头，却看见楼舟风面前已经空了的酒杯，扬起的手停住了。
他看着楼舟风唇角的水迹震惊问道：“舟风，你都喝下去了？”
楼舟风似是想说什么，刚要张口，不知为何又抿住双唇，沉默地点点头。
于映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小心翼翼看着楼舟风的脸色说道：“你酒量可好么？我刚尝了一口，这酒挺烈的。”
楼舟风犹豫着点了点头，于映雪看着他的脸色，直觉自己似乎闯祸了。
沈青朝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若有所思。
时间过半，沈青朝借故离开席间，路过楼舟风案旁那里却空无一人。
他行至学堂后院处的一片竹林旁，月凉如水，后院无人点灯却也看得清。
竹林旁是从外头引进的一处活水蓄成的一个小池，鱼虫在月色之下游动着，搅动着平静的水面。
他在小径上走着，隐约看见池边坐着一个人影，悄无声地走近看清之后却愣在了原地。
坐在池边的人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见来人是沈青朝，面上神情松动了些，眼神落在了别处。
沈青朝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往前走，两人在月色之下又有夜色掩盖，并看不清彼此神色，他深呼了一口气，停下脚步。
夜中，两人不知待了多久，空气之中只有偶尔风翻过竹叶的声响和水中的一两声蛙鸣。
夜空之中的繁星倒映在水中，闪着微弱的光，楼舟风伸手想要探一探那水面又觉得这距离似乎太过遥远，他支起身向前却突然感觉身后袭来一股力，他被搂着腰向后倒去。
本就天旋地转的脑中更加眩晕，他眼神空洞了好一会儿，眼睛看着穹顶，发现那片星空又在自己眼前了。
沈青朝支起身去看楼舟风，却看见他一言不发一眼不眨地看着夜空，他不由皱起眉。
楼舟风果然是醉了。
想起上次两人的交集也与水有关，沈青朝不由沉下了脸，这水池中心处还是有些深的，楼舟风不会水怎么还敢到水边。
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他冷脸看着楼舟风，因为现在离得近，他又可以看清楼舟风的每一分反应。
躺在草坪之上的人缓慢眨动着眼睛，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看向身旁的沈青朝。
沈青朝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神之中，那是一双沉黑的眼，里面倒映着一个皓色人影，闪动着让周遭一切失色。
沈青朝沉默了半晌，说道：“楼舟风。”
几年时光，沈青朝却是第一次这样叫他，脱口之后，觉得原来要说出来竟也是这样容易。
楼舟风侧头看着他，眼中似乎夹杂着迷茫之色。
“起来。”
往日今时的话因为命运纠葛诡异地重合在一处。
楼舟风缓缓从地上起身，离得近了，沈青朝闻见他身上的酒气。
只是一杯酒，楼舟风几乎完全醉倒。
他不知道的是于映雪拿的是学堂先生藏了十年的佳酿，他一口闷下，初时不觉得，后劲上来了心口却闷热又莫名沉痛得很。
楼舟风从他身旁走过，脚下步伐却不稳，沈青朝伸手拉住快要栽倒的人，四下看了看，见无人终是忍无可忍地将他拦腰抱起。
骤然腾空，楼舟风挣扎了一瞬，沈青朝低头看他一眼又很快安静了下来。
沈青朝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感觉，喝醉了的楼舟风，这样平日总是冷淡沉默的人，喝完酒竟是说不出的乖顺。
“楼舟风？”他叫了他一声。
楼舟风睁开了有些沉重的眼皮，似乎要看清面前的人是谁，费力地确认了又确认，神色像是不可置信，又有一丝不易察的委屈。
沈青朝有些怔住，这算是什么反应？
宴席未散，学堂后院没有一个人影，他抱着楼舟风犹豫许久，最后踢开了自己的房门。
屋内许久也未点起灯，沈青朝将楼舟风放在榻上，将他的鞋脱下。
楼舟风配合着，等身上没了桎梏往床榻里侧滚去，疲惫地闭上眼。
沈青朝沉默将门关上，他走到榻边，看着楼舟风睡颜半晌，最后在榻边坐下。
明日之后，他们一别两宽，此生怕是再难有交集。
即将沦为陌生人的最后一夜，因为于映雪无意倒的一杯酒悄然有了一点不同。
楼舟风大抵是厌恶他的，念及此，沈青朝眼神暗了一些。
他起身，接着却趴在榻边，暗夜无声，满室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