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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过往如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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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去二十几日,湖山城到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在白日漫长的等待中,楼舟风的脚伤终于渐好,慢慢能活动了。

    沈青朝惊喜地看着楼舟风已经能拄拐慢慢走路,说道:“兄长,你的伤快好了。”声音清亮,再不是一字一顿。

    楼舟风动作一停,在他脸上看了看,放下拐由沈青朝搀着在房中慢慢走动。

    沈青朝扶着楼舟风在桌前坐下,一连在屋中待了快一月,夏日内屋闷热,连楼舟风都觉得有些憋闷,沈青朝却没说过一句厌烦。

    这天白日里,暗门被从内推开,祎原从暗室里走了出来。

    连日奔波,祎原有些疲态,想到自己查到的东西,他不禁面色沉重。

    楼舟风问道:“如何?”

    祎原在桌前坐定,正色看了沈青朝一眼,说道:“查到了。”祎原从衣袖中翻出那页纸,展开看着上面的图腾:“这图腾不是中原所有,而是来自尧国。”

    楼舟风诧异道:“尧国?”

    祎原说道:“不错,这是尧国一处部族的图腾,只有族人才会纹上。”

    楼舟风皱眉看着他。

    而祎原接下来说的话才让人不寒而栗:“可是,按理来说,这枚图腾不该再出现这世上。”

    楼舟风问道:“为何?”

    “因为,在十五年前这部族的人就该让尧国国主全部处死。”说着祎原也觉得一股阴寒的感觉从心底升起:“这部族的人善用人面伪装,但这人面是从活人身上剥下来的。”

    楼舟风震悚地说道:“因为他们剥人面皮,所以尧国国主要处死他们?”

    祎原摇摇头:“这只是其一。他们真正被赶尽杀绝的原因是他们杀害王室之人,意图偷天换日。”

    楼舟风整个人像陷进一处冷渊之中,止不住发颤,一个念头在他心头升起。

    祎原接着说道:“当年尧国国主下令诛杀这个部族的人,可有一人至今在逃,他们部族首领,胡斯穆。”他低沉声音说出的当年之事若来自地狱的恶鬼尖啸:“他一路流亡逃窜,在尧国与中原交界之处销声匿迹。所以——”祎原看着楼舟风身旁的沈青朝一眼:“若沈家之事是与这枚图腾有关,那沈家就极有可能遭遇了当年王室之事。”

    最后一句话让人魂惊魄惕。

    楼舟风倏然想起自己无意在楼伈身上看到的那个图腾。盛颐身上的是烙上去的,而楼伈的却深入肌肤纹理。

    他感到因为极致恐惧快压迫到无法呼吸的窒息,面色一分一分褪去。

    自己十三年来的猜测,似乎话语间被印证实了。

    “舟风,舟风?”祎原看着楼舟风仿佛失了魂的样子,“此事还牵扯番邦十多年前旧事,仅凭你我之力恐怕不能撼动他,彻查沈家之事,还需从长计议。”

    楼舟风眼神放空地点点头,祎原仍是担忧地看着他。

    异常明显的,楼舟风心中有事,但楼舟风不愿说,祎原便没有再问。

    他不能在楼府久留,于是说道:“我会留在湖山城之中,你若想见我,让听枫去同风客栈找我,我会立刻来。”

    楼舟风应好。

    脚步声被隔绝在暗门之后,祎原的背影消失在楼舟风视线之中。

    一段往事在记忆之中慢慢浮现出来。

    时过多年,楼舟风仍记得幼时那天的场景,他轻轻闭上眼。

    一个龆龀之年孩子正院中玩耍,日日都见的花草树石似是让他觉得无趣,他看了一眼房中正在小憩的母亲,悄悄跑到了前厅去。

    长廊的一处转角,楼舟风正巧迎面撞上从外面回来的楼伈。

    楼舟风看见他眼角弯起,乖巧地叫了一声父亲。

    回应的是一片无声,楼舟风奇怪父亲为什么不像从前一样将他抱起玩闹,也没有应他。

    他好奇地仰头看了楼伈一眼,正撞见楼伈自上而下打量他的神情。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恶意,让楼舟风在此后的许多年的噩梦之中想起都会不寒而栗。

    父亲正用一种毒蛇盯着猎物的眼神看着自己,冰凉,嗜血,不带任何感情,像是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咬断他咽喉的猛兽。

    楼舟风生生被吓退了几步,楼伈却扯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像是面具之上的假笑,唇角弯起,但眼睛却不带一丝温度。楼伈像是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向楼舟风走来,楼舟风像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楼伈弯下腰与他对视。

    离得太近,楼舟风闻见一股难以察觉的血腥和烂腐的气息从面前的楼伈身上发出来。

    楼伈仍笑着,面部肌肉不自然的牵扯活像一张人面敷在只有血肉的脸上。楼舟风吓得瞳孔放大,胸口剧烈起伏。

    楼伈突然伸出手钳在楼舟风幼嫩白皙的脸上,用一种楼舟风从未听过的诡异语调说道:“我的儿子这张脸竟然生得这样好看。”

    冰凉的掌心贴在脸上摩挲犹如毒虫在脸上爬动,楼伈似是非常满意地看着楼舟风畏惧到极致的神情,手上一松,楼舟风跌坐在地上,楼伈头也不回地走进内堂。

    白日里的事情让楼舟风当晚发起了高烧,母亲给他喂的药也尽数吐了出来,他沉在一个面容血肉模糊的人追在他身后的噩梦之中无法醒来。

    楼舟风足足烧了三天,虚弱得像刚刚出生的幼猫。

    他生病这段时日,因为楼伈对他的不闻不问,齐笙伤心气急与楼伈争吵。听见声音,他迷蒙着睁开眼,父亲似乎与母亲说了什么话,却因为自己病中五感混沌没有听清,却看见了母亲绝望的神色。

    齐笙以为楼舟风就要这么消逝,第四日楼舟风又睁开眼睛,而且恢复得极快,喝了几天药就好了起来。

    昏睡那段时日,大夫来看过,说楼舟风像是被吓出来的。

    齐笙问楼舟风到底看见了什么,楼家究竟有什么能让楼舟风如此畏惧?

    母亲的询问又让他想起那日的情景,他止不住微微颤抖。

    见楼舟风胆寒至此,齐笙也不敢再问。

    病愈之后,楼舟风敏锐地发现父亲与母亲之间不寻常的冷淡,他们从前争吵不断也从未如此。

    他算早慧,直觉这件事与那一夜父亲母亲说的那番话有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什么。

    楼舟风病刚好,齐笙却突然一日比一日虚弱。

    年幼的楼舟风看着母亲在榻上渐渐干枯消瘦,单薄到快要消失在被褥之中,心中慌乱而且无措,他偷偷在神龛前双手合十,祈求神佛保佑他的母亲长命百岁,不要把她从自己身边带走。

    来过的每一位大夫搭过脉之后都只是摇头,说是心症。他和祎原日日在榻前照顾,却抵挡不住生命的流逝。

    齐笙在病榻弥留了一月,形销骨立,这段时日里,楼伈不曾来过一次。

    齐笙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气息奄奄地嘱咐祎原一定好好将楼舟风抚养长大,然后撒手人寰。

    灵堂设起来的时候,楼舟风还不相信母亲已经离去,齐笙在他面前气绝,闭上了眼,身体寒凉。

    他看着棺木中瘦小的母亲,只祈求她快一点睁开眼睛。来吊唁的人不多,看着楼舟风无泪的样子,觉得这孩子是无心。

    齐笙下葬那日暴雨如注,楼舟风穿着白衣,祎原撑着纸伞带他往山上走。

    走在前面的人抬着棺木因为路滑一晃一晃,楼舟风跟在后面心想为什么这么颠簸母亲还不醒来,心中被一寸一寸掐紧。

    暴雨不断倾下,挖好的土坑积起了小水洼,楼舟风看着装着母亲的棺木被放入地下,祎原让他与母亲最后一次道别。

    大雨打湿楼舟风身上的麻衣,他在雨中摇晃,抹去脸上的雨水突然看见装着母亲的棺木被一把一把的黄土掩埋。

    他一把挣开祎原的手,冲上前拦住正在填土的人,跳入坑中抹去棺上的黄土,声嘶力竭地叫母亲醒来,旷野之中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在场的人无不动容。

    祎原将楼舟风从墓穴里拉出来,楼舟风挣脱不开,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土坑变成平地。他看着那片土地和祎原祈求:“那我也要待在这里,我要待在母亲这里。”这里的山这样偏这样冷,为什么母亲要长眠于此,那该是怎样的孤独?别人最忌惮之地,却埋着他在这世间最亲近的人。

    最后,祎原强行将楼舟风带下了山,哭到脱力他终于知道自己不管怎样哭闹都再也见不到母亲,趴在祎原背上,没有了再说话的力气,他只能将手圈在他在世上最后可依靠之人肩上,一路沉默。

    下山之后,楼舟风捧着齐笙的牌位回了楼府,到齐笙的房中将它放在香案上。

    偌大的院子突然冷清了下来,只剩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座院子原来是齐笙到湖山城后楼府再建,自与楼伈争吵之后,齐笙和楼舟风搬进这里,与楼伈各居一处,两不相见。

    楼舟风和祎原一人上了一炷香,还未插在香炉中,突然院外一阵吵嚷。

    祎原走到屋外,一队侍卫将他团团围住。楼伈从他们之间走了出来,面色悲痛地说道:“这就是杀害我夫人的凶手。”

    身旁的侍卫手里拿着的是趁齐笙下葬,祎原不在的空当从他屋里搜出的药粉。

    “人赃并获。”楼伈看着祎原,眼神阴毒。

    楼舟风站在门边看见这场变故,意乱惊惶。

    “带走。”那队侍卫上前押住祎原就要将他押走,楼舟风追出去要把他们拦住,却被楼伈按住肩膀,他看着楼舟风,冷意直直渗进了他的心底:“你要记住,他可是你的杀母仇人。”

    楼舟风眼泪四溢,后退着摇头。

    祎原突然挣扎起来,他被按在地上,脸贴着粗糙的沙砾,大雨落下,不断有水冲进他的眼睛,他看着居高临下审视他的楼伈,喘息着说道:“让我与他说最后一句话,说完我便走。”

    楼伈冷哼一声,在他眼神示意之下,侍卫松开了祎原。

    楼舟风扑进了祎原怀中,抱紧他的脖颈。

    祎原跪在地上,指间一动,一个冰凉纯白的东西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塞进了楼舟风的衣袖里。

    祎原的声音很低,暴雨之中只有楼舟风听得见:“舟风,带着它,我一定会来接你回宜城城主门府。”

    话刚说完,祎原一狠心将楼舟风的手从身上扯了下来,随后被押走。

    楼舟风上前去追,却被随侍用力拖抱住。楼伈鬼魅般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送公子回房。”

    楼舟风被锁进了他母亲的屋子,任他怎么呼喊到嘶哑,也没人来打开那扇门。他已经力竭,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在地上凭着记忆摸索着,捂着喉口已经有血腥气的颈项躺在仍有母亲气息的床榻上,疲倦地蜷缩着睡去。

    楼伈整整关了他两天,没有食物没有水不许任何人来看,第三日清晨楼伈打开了那道好像永远不会开启的大门,逆着光进来像是要把楼舟风拖进深渊的恶鬼。

    他看着床榻上已经彻底安静下来的楼舟风,声音回响在屋内:“这教训我是要让你记着,从此往后,你只有我一个依靠,那些不相干的人,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楼舟风疲惫地合上眼,眼睫潮湿。

    不会的,祎原说过,他会来接他离开这里。

    一个再也不会兑现的承诺,楼舟风信以为真。

    他被困在樊笼中,日日在等祎原出现,却日日在绝望中守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至他已经在记忆的长河中将祎原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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