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意起规程
返程赶回下榻的客栈时已是夜幕迫近，马车在夜色中飞驰，向人烟灯火处靠近。
一路上，楼舟风心中不断回想着余青缅最后所说的那句话。心中各种思绪交杂，此刻又明晰起来。既然线索并非她留下，那么，一路来确实有人在暗中指引，不，准确来说，是引导他们朝着他们所不知道的真相走去，亦或说，是朝着这个人想要的事态走去。
始终有人早他们一步替他们安排好接下来要走的路程，一切表面看来是他们探寻出的结果，那只手却处处留痕。
这般出神，连沈青朝手轻轻抚在他的脸上他都未反应过来，楼舟风转过脸看他，神情像是不解。
楼舟风大概没想到自己面色多么苍白，沈青朝忍不住往他身旁靠去，他忘记车厢之内多么拥挤，一抬手于映雪就注意到他的动作。
沈青朝两手轻轻环住楼舟风的腰，脸贴在他的肩头，声音柔软：“兄长，你为什么，害怕？”
腰上的手力道不大，楼舟风身子一僵，轻轻挣了一下没有挣开。
两人已经是有违常理的亲密，沈青朝心智有损不知道这层，楼舟风却不能不顾，若沈青朝日后痊愈不知要如何想今日之事，论起来他们可是宿敌，何况身旁还有一个与他自幼相熟的于映雪。
于映雪看着他们，平时一直含笑的眼尾弯得更深。
楼舟风一阵脸热，僵硬地说没有。沈青朝凑得更近了，呼吸浅浅染在他的耳廓，楼舟风止不住微微战栗，沈青朝认真看了他片刻，下巴放在他的肩头：“兄长，那你为什么，脸红了？”
话落那片赤色直接烧到耳际，在楼舟风忍不住要伸手推开他的时候，于映雪低低说了一句：“青朝果真是像孩子一样，几日来辛苦你了。”
话中的语气含着一点无奈，楼舟风停下动作转头看他，于映雪眼睛也注视着他，音量不高：“我问过时殷，”不知想起什么，于映雪停顿一下又说：“青朝被下的是什么药，你一定也清楚了，他身上这药剂量下得极重，我曾听闻有人动私刑会用这种药逼人吐口，青朝他……当初一定藏了重要的事。”
并且事关非常，能让这只手不惜冒了极大的风险几乎不择手段步步紧逼。
“现在他是心口如一了。”于映雪最后一句不知何意，眼神在两人之间徘徊，晦暗不明，末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诚然，失去记忆的沈青朝一切全凭本能，现在做什么事都发自本心。
楼舟风低头对上沈青朝清明不带一丝杂质的眼眸，明亮而纯净，里面只盛着自己小小的倒影，心中如狂风卷过湖面，波澜骤起。
得了余青缅这条线索，剩下之事要回湖山城再查，这夜他们已经不着急赶路。
客栈屋内只有一盏快燃尽的油灯焰尾跳动，映着几人正在交谈的侧脸。
“这一路来，实在太多蹊跷。”楼舟风揉着眉心回忆，从他得信沈青朝身在何处，再将他顺利从人市接出来，又顺势查到余青缅去处，追到客栈明明线索已断又有人在墙上画像留下余青缅的去向。
难以猜测做这件事的人到底站在哪一方，现在他们在明那只手在暗，一举一动全然都在他人监视之下。
于映雪也陷入沉思，缓缓说道：“你说的我明白……不过不论这股势力来自哪里，能事事这样滴水不漏又穷追不舍，与沈家牵扯应该不浅。现在，我们能做之事就是查清盛颐在沈家出事之前到底与谁在来往。”
楼舟风轻轻点头，盛颐既能消失又出现，沈家当晚出事，身在沈府的他一定知道当晚发生了什么，并且他能沈家的事脱身，难说他到底是什么角色。
据余青缅所述，盛颐应该是被人要挟，他让余青缅在清源道放出沈青朝在人市的消息，为的就是凭这个与威胁他的人掣肘，最后是否见效尚且未知，盛颐没再出现，这消息放出去会引来什么人一切难说，所以他不曾耽搁从湖山到源之城日夜兼程深入人市，不敢阖眼不敢松懈。
楼舟风心中将一事一事连在一起，想起自己在人市见到沈青朝的第一眼，浑身一顿，瞳孔放大。
既然那只手能安排这后来一切，那么自己找到沈青朝这甚称顺利的事情，是否也可能是有人刻意安排？
他涉入棋局，又在不在他们意料之中？
念及此，楼舟风冷静下一些。
沈家与楼家恩怨百年之久，一般人只认为沈家出事与楼家有脱不开的干系，又怎会觉得楼舟风会出手搭救沈青朝，连于映雪初见沈青朝出现在楼府都难掩意外。
一切看来确实难以解释，他自转入学堂起，在别人眼中口中和沈青朝是宿敌，关系不必言说的恶劣，是这样他怎么可能去救下沈青朝，沈青朝现在又怎么口口声声唤他兄长，事实未免太荒诞可笑了。
楼舟风十指攥紧，目光冷下来。
于映雪并未发现他的异状，过来拍拍他的肩：“早些休息，明日还要继续赶路。”说着招呼听枫和他回房。
楼舟风在原地站了许久，沉浸思绪久久不能回神。
直至身后忽然一暖，他一愣敛了满身戾气。
今夜沈青朝洗了发，身上有淡淡的皂角香气，长发微潮，贴在楼舟风的颈间。
他突然想起于映雪今日说的话，转过身来。
沈青朝松开他又重新抱紧，微凉的唇角贴在楼舟风薄薄的眼皮上。
楼舟风闭上眼睛，呼吸快了一些。
沈青朝究竟知不知道这些亲近是何意？
那微凉柔软的触感流连在他脸侧，鼻息很快贴近他的唇间，楼舟风一下睁眼，脸错开一些，沈青朝双眼潮湿不解地看他一眼：“没人，可以亲。”他很喜欢和楼舟风这样贴进。
这话说得露骨，楼舟风心跳不止，低下头藏住又开始绯红的脸颊：“这种事，你不该对我做。”
和沈青朝做这样事的人怎么也不该是他。
沈青朝低头亲亲他的发顶，问道：“为什么？你是，我的兄长。”
是兄长岂非更加有违伦常？楼舟风摇摇头。
沈青朝伸手学着楼舟风捏住他下颌的样子抬起他的下巴，狡黠一笑在楼舟风唇上啄了一下，楼舟风一下说不出话来。
沈青朝深深望进他的眼睛，认真起来的神色和从前一模一样，让楼舟风有一瞬恍惚，沈青朝抱着他细瘦柔韧的腰身，探到他的耳边，声音清浅真挚：“可是，我想和兄长，做这种事，也只想，和兄长做这样的事。”后半句话沈青朝贴着楼舟风越来越红的耳际说完。
楼舟风沉默不语，一张嘴剧烈的心跳就让他喘息不顺。
沈青朝抱着他软下来的身躯，轻轻一笑。
从源之城赶回湖山城，一路上楼舟风与于映雪商量了不少对策，最后决定从赌场查起。
几日未回家，于映雪让听枫将他送回于家府上，第二日再与楼舟风汇合。
回府之前，楼舟风带沈青朝先去了一次医馆。
马车停在医馆外头，楼舟风自己走了进去。
尹时殷从第一日发现楼舟风不在府上就没让人继续送药，今日楼舟风来了他也并不意外。
这时医馆没人，尹时殷正在拟药方，身前盖上了一个身影，他抬头看见楼舟风，说道：“你来了。”
楼舟风嗯了一声，尹时殷写好药方对他继续说道：“明日我会继续让人煎好药送来。”
楼舟风应好，尹时殷见他似乎有话要说，便问：“怎么了？”
楼舟风犹豫一瞬还是说道：“映雪向你问起过沈青朝的事？”
尹时殷对上楼舟风的目光，想了想说道：“映雪本就与青朝交好，多问几句也是常情。”
楼舟风不可置否，没再多问，不过停留片刻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