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往事随风
楼舟风问完话沉默良久。
桃蓁所言，他们后来经历的事情就是被一同关在铁笼中，直至被推上展台。那时桃蓁直觉自己快活不下去，将大部分吃食与水留给沈青朝，几乎踏进鬼门关。
即便如此，他们这样命悬一线的囚徒在人市依旧大受欢迎。从前人市贩出重刑之后的囚徒，多数被买回关在铁笼任人观赏，或再施刑，虐待致死。
直接赴死，已是最好下场。
片刻对话之间，桃蓁已经气喘吁吁，尹时殷上前给她把脉，沈青朝眼神跟着，满是防备。
楼舟风视线四处游弋，最后落在桃蓁脸上，看她深陷的眼窝：“姑娘不似来自中原之地，为何被囚在源之城人市？”
楼舟风看见桃蓁脸上惊痛的神色转瞬即逝：“我的母亲是……尧国人。”停顿良久，她又说道：“我的父亲是湖山城人。”
尹时殷给他把脉的手一顿。
桃蓁因为体力不支，说话断断续续：“父亲早年间，从湖山城到尧国经商，与我母亲相识。”回忆过往，桃蓁的思绪陷入那团迷雾，“父亲自到尧国，不曾回过湖山城。他常对我说，要把湖山城所有家业迁到那里。”
尹时殷收回手，站到楼舟风身旁，神色凝重。
桃蓁的神色是她自己察觉不到的恐慌：“提及湖山城，父亲总是很顾忌，最后不知因何放弃原来在湖山城中所有家产。”深深喘了一口气，桃蓁额上汗珠细密：“后来不知因何父亲愈发沉默恐慌，家中也无人再提湖山城。”
像一把利剑终日悬顶，不知何时会落下。桃蓁不知道家中人的担忧从何而来，直觉与父亲在湖山城的过往密不可分，又在惶惶不可终日的等待中绝望不堪。
直至那一日终于到来，现在想来那时的每一刻都像沉入最深的噩梦无法醒来，桃蓁脸色变得无比苍白：“家中出事前夜，父亲让我今生不论如何不要再踏入湖山城。”细细回忆，往事如在眼前：“父亲嘱咐完，便将钱庄所有票据交予我。”
年幼的桃蓁惊诧疑惑，再要追问父亲却让她躲进暗道，无论如何都要三日之后再出来。
想来处处让人胆寒，桃蓁躲进暗道，终也未能逃过一劫。
“有人在暗道气孔放入迷香，再醒来，我被囚于一处狱中。”
纱布缠眼，不见天日。每日有人送食送水，却从不出声。
不知被囚多久，一日夜中却突然将她转移。她眼睛被遮，只能感觉几经辗转，最后就是流入这人市。
听到这里，尹时殷不由问出心中疑惑：“姑娘知道从前家中可有结仇？”
桃蓁静默良久，苦笑一声：“象齿焚身。”
闻言，楼舟风心中一动，尹时殷亦是沉默下来。
沈青朝虽神智大不如前，心思却格外敏感起来。他能明显察觉楼舟风自医馆出来之后就面色凝重心情不佳，冷脸蹙眉的样子与初见他时一般。
尽管如此，沈青朝还是不想远离他。
方才他们在屋内待了小半时辰，他听不懂他们谈论之事，最后只觉得无聊。看到桃蓁还活着，他已经心满意足。
楼舟风正闭目沉思，冷不防一根温热的手指搭在他的眉心，倏地睁眼，他看见凑得极近的沈青朝。
清俊的脸在眼前不断放大，温热的呼吸扫在他的脸上，沈青朝指尖在他眉间揉了揉：“兄长，你不高兴。”
马车轻轻颠簸，沈青朝几乎倚进他怀里，自下而上看他，神色天真：“老是皱眉，不好。”
楼舟风什么也未说，直视他的眼睛，里面已经没有初见时的防备，他瞥见不曾见过的纯净。
沈青朝扯着身上的裙子，很不适应：“兄长，方才在门口，总是有人看我。”
楼舟风手抚上沈青朝未散的布巾：“你害怕。”
沈青朝在他怀里一僵，诚实点头。
楼舟风在尹时殷那里又取回来许多治外伤的药，沈青朝满身伤痕不知何时能痊愈。
晚上简单沐浴擦身之后，沈青朝趴在床上等楼舟风给他上药。楼舟风方坐到榻边，门外便响起听枫略显焦急的叩门声。
“公子，老爷过来了。”
楼舟风一顿，已经是来不及将沈青朝藏进房间中的暗室，只能迅速拉过被子将沈青朝盖上，低头嘱咐：“不许出声。”说完便将被子盖严，起身开门。
楼伈面色阴沉，看着一身单衣开门的楼舟风，讶异地微微挑眉：“你可准备睡了？”
时间确实尚早，楼舟风只好道：“没有。”
楼伈走进他房里，眼睛在各处轻轻扫过，楼伈走了几步抽了抽鼻子：“你最近可是受伤了？”创药味在房内并未散去，楼伈神色不悦，转身问道：“你受伤怎么没人告诉我？”
听枫等人在门外冷汗涔涔。
楼舟风支起窗，让风吹进来。“只是小伤。”
楼伈看着他的背影，冷笑道：“如今你倒是事事能扛。”
楼舟风并未应他，开了窗转过身。
楼伈坐到桌前，想起日间听见的传闻，问道：“今日我怎听说，有人…”随即眼睛就瞥到床上那隆起的痕迹，虽不明显，也能看见那呼吸的起伏，眼神瞬间冷下来。
楼舟风见状走到楼伈身前挡住他探究的目光，每个字像喉间硬挤出来的一般：“只是通房。”
楼伈站起来，看那被窝中的人身量不小，说道：“你还真是长大了。”楼伈向门外走去，楼舟风跟在他身后待他出去将门掩上。
屋里恢复安静，闷了半天的沈青朝揭开被子，声音暗喜：“兄长，我，藏得，好不好？”
楼舟风忍不住掩目，坐回榻边。
沈青朝好奇地坐起身，手碰了碰楼舟风快要滴血的耳尖，朝他耳际轻轻吹气：“兄长，你，怎么，脸红了？”
真好看。
楼舟风忍无可忍地推开他：“上药。”
沈青朝乖乖趴着，默默感受了一阵：“兄长，为什么，你的手那么热？”
“……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