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番外·三】镜花水月
回到团队里的巴洁特显得异常沉默，她随手将那副耳环丢在了身边的草地上，漫无目的地望着天空，眼里说不清是悲伤还是无助。
夏佐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将那副耳环捡起来，然后郑重地放进对方的手心里：“既然是对你十分珍贵的东西，就一定要保护好，别轻易丢弃了。”
巴洁特瞪大了双眼，半晌才回过神，立刻攥紧手心：“下次不会了。”
远处看到这番互动的柯林表情有些疑惑：“如果说这真的是我的记忆，看来现实的思绪也对过去造成太多影响了。”
迪尔姆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对那个场景也是记忆犹新。他下意识走到夏佐的身边，似乎想要将他拉起来。夏佐歪头冲他们笑了笑：“团长你们回来了？”
柯林收起了悲伤的神情，他向着团队其他人挥了挥手：“做好准备去参加战士赐福了吗？”
奥斯卡耸耸肩：“只有你和夏佐才有资格吧，我们就是去参观英灵殿罢了。”
夏佐闻言没有说什么，他将复杂的目光隐藏在阴影下，直到听见迪尔姆徳的呼唤时才抬起头：“你也要去吧，游侠？”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时，柯林才意识到情况和自己预判的并不一样。如果说夏佐神态和气场的变化是源于自己和迪尔姆徳两个人对他不同的认知所造成的，那夏佐答应去接受战士赐福可就不是认知影响所能解释的了。他看着远处还在和夏佐聊天的迪尔姆徳，想到当时那老妖精恭敬的话语，难道说这里并不是自己记忆所形成的幻想，而是真实回到过去了吗？
奥斯卡突然凑到他身边：“兄长看上去很苦恼啊，占卜的情况不如意吗？听夏佐说，那群妖精的桌子又被掀翻了？”
柯林笑道：“这次是巴洁特砸的……”说到这里他愣了一下，巴洁特曾经对占卜也持有嗤之以鼻的态度，从来也没有和他们一起去过妖精的地盘。只是有一次，她孤身一人打猎回来，神情十分落寞，那副耳环被她死死攥在手心里，直到刺破皮肤，鲜血浸染了整个手掌。
“巴洁特？”奥斯卡看向沉默靠在树下的红发女人，“果然还是问了关于那副耳环的事情吧，看来并不能如她所愿了。”
“岂止是不如所愿，”柯林叹气，“那群妖精狗嘴吐不出象牙。”
奥斯卡点头，深有同感：“下次还有这种活，记得叫上我。”
柯林白了他一眼：“就数你闹得最大，再带你去我们怕是要和妖精们决裂了。”
“那也未必，”奥斯卡看着夏佐两人的身影继续道，“那家伙是英灵凭依吧，如果他最终成功，也许我们就有和大德鲁伊交谈的机会也说不定。”
前往英灵悬廊，获得战士赐福是这里每个战士的向往。所以当他们赶到圣殿前时，已经是人山人海。与其他激动不已的战士不同，柯林和夏佐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确切来说一个忧心忡忡，另一个则是毫不在意。
迪尔姆徳注意到了柯林状态，趁着其他人还在观察圣殿的时候，上前询问：“您看起来十分苦恼，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柯林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我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妖精对你的态度究竟是认出了你的身份，还是由于我的认知投射到了记忆中，拟合出了不正确事件？”
迪尔姆徳先是一愣，然后问道：“除此之外，还有master本身的原因吗？”
柯林：“你应该也注意到了，他越是靠近你，就越像现在的他，而相反的，就越符合我记忆里十五岁的他。”
迪尔姆徳没有正面回答他：“因为我养父的身份和这个世界存在的方式，您潜意识里会觉得所有的德鲁伊应该会知晓我的身份，所以会造就这样的场景画面。这样的想法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请您不要小看德鲁伊的力量。”
就在此时，圣殿骑士出来，宣布选拔即将开始。愿意参加的会留在演武场，其他人则可以去参观英灵殿，并等待着英灵悬廊展开的神迹。
柯林和迪尔姆徳自然呆在了原地，只有夏佐似乎还在犹豫着自己到底要不要离开。
“master……”迪尔姆徳有些担忧他的状态，刚想说什么却被柯林拦住了。
柯林冲着他摇摇头：“别去试图干预他的选择，无论是德鲁和这名叫镜花水月的魔术道具有什么联系，还是这就只是我记忆所形成的幻象，你的干预都不会对他现在的生活造成任何影响。”
徒劳无功么？
迪尔姆徳下意识攥紧了手，却在夏佐投来目光的一瞬间松开，对方的眼眸完全没了两人第一次相见时的清澈明亮，反而多了些忧郁，像是暗潮汹涌的大海。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夏佐突然别开了目光，沉思了良久才突然向柯林道：“团长，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早已知晓对方想要拒绝战士赐福的柯林，虽然心里有些震惊，但并没有着急说出来。在他的记忆中，夏佐并没有像现在这般犹豫不决，即便他当时早已做好了放弃的准备，却依旧参与了选拔最终走进了英灵悬廊。回来后，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拒绝了赐福，最后他们才知道，他不仅接受了赐福，还许下了用生命来兑现的geis。在终焉之战中，凭借一己之力守护着那道门，直到他们所有人都成功越过那扇门。
而现在的他，似乎是要拒绝战士赐福了……
夏佐仔细斟酌着话语：“我不想……”
“——喂，你说如果拿到迪尔姆徳的赐福，会不会得到那颗泪痣的力量啊？”
“然后就成为女人们的宠儿？你是想得到酒馆那婆娘的青睐吧……”
刺耳的调笑声传到了几人的耳朵里，迪尔姆徳似乎是早已习惯这种说法，除了有些无奈外并没有过多的反应。反观夏佐，瞬间一股无形的杀意涤荡在整片演武场。深知自家master情绪变化的迪尔姆徳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想法：“mas……”他将脱口而出的称谓咽了回去，“夏佐……”
柯林似乎明白了事情发展的规律，眼里多了些不忍：“我明白了……”
迪尔姆徳回头：“您说什么？”
柯林继续道：“即使事物会因为我们的参与而发生改变，但既定的事实会采取一切方式让它重归原位。夏佐或许会因为你可能是迪尔姆徳·奥迪那的凭依而有机会主动放弃战士赐福，但因果不会。最终的结果已经呈现，想要造就成就它的因，是非常容易的事情。比如现在那几个家伙话语……”
迪尔姆徳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只因为那几句……”
柯林叹气：“夏佐这家伙，对待任何事都很坦然，唯独对待自己只会一味的隐藏逃避。他其实……从一开始就非常……”柯林想了想才道，“憧憬和向往你。只是因为太过在意，他反而十分自卑。”
圣殿骑士并没有给他们留太久的时间，很快就宣布了选拔开始。夏佐径直从二人面前走过，从远处观战的奥斯卡手里接过了双枪和双剑。奥斯卡向柯林投出了疑惑的目光，谁知对方只是耸了耸肩，一副什么都不明白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奥斯卡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夏佐垂下眼眸：“他们不配。”
奥斯卡怔怔松开手，他觉得眼前的少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紧接着，他几乎没有给柯林和迪尔姆徳任何眼神，带着武器走到了演武场中心。然后冷冷地扫视着周围的所有人，直接将短枪和双剑插在了地上，然后冲着圣殿骑道：“可以开始了吗，我赶时间。”
此刻的迪尔姆徳和柯林十分震惊，这个时候的夏佐和那场以自己为凭依召唤自己为英灵的夏佐一模一样。
战斗开始，不少武者上前挑战，可他甚至连短枪都没有拔出来。直到那两个人出现，夏佐的动作十分凌厉狠辣，刹那间就打折了对方的手腕。如果不是对方求饶，以及不愿意太过暴露杀意，夏佐甚至可能不会让他们活着走出演武场。就这样，直到最后一名挑战者倒下，夏佐的眼前再无任何人。随后他将目光投向迪尔姆徳，似乎在等待着对方的行动。
然而迪尔姆徳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无争斗：“您有足够的实力得到那位英灵的青睐，请不要妄自菲薄。”
夏佐先是一愣，随后别开了目光，红着脸半天没吭声。直到圣殿骑士出现，引领他走向英灵悬廊。迪尔姆徳则带着兜帽重新回到了角落里，等待着柯林和夏佐归来。此时，巴洁特走到他的身边问他是否愿意去英灵殿里看看。
“英灵殿是英灵悬廊的复刻，除了没有战士赐福，雕像和悬廊里是一模一样的。”
迪尔姆徳想了想便跟着她一起走进了英灵殿，穹顶高耸，殿内只有一条需要攀登直上的阶梯，两边是肃穆的英灵雕像。迪尔姆徳跟在巴洁特的身后，一步步拾阶而上。直到对方停下脚步，巴洁特回头对他道：“也许此时此刻，夏佐就站在你的面前。”
迪尔姆徳闻言怔怔站在原地，然而他想象不出此刻的夏佐会做些什么。他也是在那一场堪称灿烈的战斗中才被库丘林点醒的。
“——喂，芬恩的骑士，你运气不错嘛。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你的master了。你还看不出来吗，那个小子身上，有你的灵魂碎片啊。”
“——正是因为这些灵魂碎片，指引了他对你的向往。他对你的感情，比阳光还要纯粹真挚。也许我们经历过成千上万次圣杯战争，都未必会找到一个会有自己灵魂碎片的魔术师当master，千万要珍惜啊。”
迪尔姆徳望着自己手执双枪的雕像，突然感觉似乎有股热流涌向了自己的心脏：“这是……第二契约？”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仿佛有幽蓝色的光芒出现。
巴洁特说完后便径直向上走去，直到看到库丘林的雕像。她站在雕像前，沉默良久才掏出藏在怀里的耳环，凝视着手心中闪烁着的寒光，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们注定是没有结果的，这件事巴洁特已经用亲身经历印证了很多回了。和其他人一样，从某一天醒来，她的大脑里突然多了无数记忆，不同世界不同经历。但这些记忆的汇聚点都和一个人有关，那就是她手中耳环的主人——库丘林。但似乎是上苍给她开的玩笑，无论哪段经历，他们都没有得到善终。这个世界里，她从一开始就遗失了耳环，在教廷中，她有很多圣遗物挑选，但她始终没有召唤从者。冥冥之中，她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必须找到，只有拿到了它才能进行召唤。然而当她终于获得了圣遗物，库丘林已经成了肯尼斯的从者，耳环则成了她唯一的精神寄托。在得知凛因为魔力注入出错，将柯林和迪尔姆徳传送到镜花水月的世界后，为了防止凛被抽干魔力，巴洁特几乎毫无犹豫一起参与了进来，她从内部向宝石供魔，与凛里应外合，应该可以撑到镜花水月结束。
只不过除了这之外，她还有一点私心，她想回到过去，看看是否有机会获得库丘林的战士赐福，即便是不能带回现实，她也很满足。可面对妖精占卜的结果后，她承认自己放弃了，二人凄惨方式收场的结局得不到丝毫的改变。
“你们之间没有那道羁绊。”妖精的声音似乎还在她的耳畔不断回荡。
人人都有向往英灵传说的本能，很难界定巴洁特身上有没有库丘林的灵魂碎片，但身为赤枝骑士团的后裔，光之子的影响是镌刻在血脉中代代流传下来的。
巴洁特观看了许久，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她将耳环重新塞回怀里的口袋中，对着雕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无关逝去的回忆，这是一个战士对前辈的敬意。
多年前，柯林带领的小团队因为在土耳其执行任务时，误将带有诅咒的恶魔之眼带在身上，为了活下来不得已求助圣殿，最后利用圣杯传送进了世界内侧，寻求德鲁伊的救助。也就是因为这个契机，柯林、夏佐、巴洁特才得以获取来自英灵的战士赐福。然而就在赐福前夕，柯林得知了自己和夏佐的赐福对象正是芬恩和迪尔姆徳，巴洁特寻求德鲁伊的预言后心如死灰，而夏佐始终不认为自己的双枪能带有迪尔姆徳的名誉和荣耀。
如今这三人重新站在了各自的英灵面前，做出的选择却和当年如出一辙：
——我曾经追悔莫及，我曾经痛恨前尘，但我从不否认我做出的每个决定，即便是让我重面悲剧，我也不会退缩。这便是，身为战士的不屈与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