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多出来的契约
梦中的夏佐陷入一片混沌之中,没有光亮没有边界,甚至没有时间的概念。他低头查看着自己的双手,疑惑着自己究竟身处何方。恰在此时,全身的魔术刻印传来阵阵胀痛,仿佛是有强大的魔力正在源源不断源源不断地向着自己输送。伴随着如火焰般的灼烧感,夏佐禁不住蜷紧身体来抵挡这股痛楚,魔术刻印渐渐露出红色的光芒,随即遍布全身。
“嘶……这是什么?”耳畔传来一个男人的牢骚,“想不开的从者我见多了,想不开的御主我还是第一次见……就当是谢礼我收下了。”
“……什么……”夏佐挣扎着想睁开双眼,结果却像是在一汪大海里浮沉一般艰难。
“喲,这么快就找回意识了……你这家伙,身体强悍的完全不像是个魔术师啊……”
夏佐奋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他的从者,而是肯尼斯的从者库丘林。蓝发红瞳,笑得肆意张扬。他刚想起身,却发现自己除了能眨眨眼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能动:“库丘林……”
“不错还能说话,身体不能动了对吧?”
夏佐有些无奈地想着他该庆幸自己还能说话吗?好在对方也不是个喜欢打哑谜的人,继续道:“这个时代的强制力约束减弱了不少,你反抗契约之后才能顺利活下来。如果放在我们那个时代,你可能已经化成灰了。”
哦对,魔术师的誓约。
夏佐望着天花板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种种,半晌才开口道:“老师呢?”
“你的从者应该马上要赶过来了,”库丘林耸了耸肩,“虽然我不了解事情的全貌,但在梦里也看了个七七八八,这种事情还是让他们两个自己解决比较好,你觉得呢?”
虽然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商量,但却表达了不容拒绝的态度。夏佐苦笑了一声:“我有选择的机会吗?”
“现在看来是没有,”库丘林靠在椅子上,双手抱头同样望着天花板,“不过也不用担心,正常人不会想着去对抗誓约的,那滋味儿不好受吧?”
夏佐没有回答,他回忆着窒息的痛苦和现在浑身不能动的感觉,这就是老师死亡前的经历吗?那相对应的,如果老师也要违背誓约,等待着他的同样也是自己濒死的感觉:“确实是种糟糕的体验,”末了他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还没来得及感谢你救了我。”
没曾想对方却是摆了摆手:“真是个性子冷淡的家伙,现在才想起来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不过也没什么必要。第一,救你并非是我本意;至于第二嘛,”他突然起身凑近道,“我已经收到报酬了,”随后他露出促狭的笑容,嘴角的虎牙在月光下发出寒光,“你的魔力很不错。”
夏佐表情一怔:“你和我签了契约?”
库丘林笑着扬了扬手腕内侧的花纹:“你说这个?说实话,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想不开的契约,你要是召唤了个berserker,开场你就被抽成人干了。”
夏佐紧盯着他的手腕,随后叹了口气:“省着点用。”
库丘林一歪头,露出坏笑:“你怕我和他抢魔力么?”
“……”夏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战斗时的魔力提供者还是老师,这不过是个辅助。”
库丘林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人,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把自己的消耗放在眼里,不过最后还是以一句:“我有分寸。”将对话结了尾。
疲倦感渐渐袭来,夏佐勉强打起精神:“还有一件事需要拜托你,”他感觉到眼皮愈发沉重,“我的身份,还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知道了,”这一次库丘林没有再多问什么,“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在自己魔力输送到对方体内的时候,夏佐就恢复了变形魔法。与其说这是一种变形术,倒不如说这是一种转换性别的诅咒,魔术复杂且根深蒂固,如果不是因为濒临死亡,他是不会恢复原本的身份的。这样的诅咒让他想起了一个来自于古希腊的传说——凯涅厄斯。难道说这种法术竟然流传下来了么?
罢了,对于别人的私事求根问底不是他的作风,眼见着对方睡着后,库丘林靠在窗边望向踩着月光急忙赶来的迪尔姆德:“这家伙速度还真快。”在得到自家御主拒绝帮忙的命令后,他干脆就透过玻璃看戏了。
迪尔姆德赶来时只看到肯尼斯一人站在城堡外的废墟上,整片森林被毁了个彻底,满眼尽是焦土和断裂的枝干。尽管他能感知到夏佐此刻并无生命危险,但肯尼斯的出现让他心生疑窦。
“从他濒死到现在,过去了这么久,你竟然现在才赶到,你这个从者究竟脑子都装着些什么?”
面对肯尼斯的质问,迪尔姆德没有回答,只是试图询问为什么对方会在这里,自己的御主现在身处何地。或许是出于自己没有保护好御主的愧疚或者是良好的修养,迪尔姆德面对对方的责难从不还口。
恰在此时,迪尔姆德感受到了第二契约的波动,向着肯尼斯行礼:“那么,请允许我先告辞了。”然后瞬间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现时,就看到床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夏佐,以及一边似笑非笑的库丘林。
“哟,来了。”
没人知道那晚这两位究竟说了些什么,第二天夏佐在一片窒息中突然惊醒起身,强烈的窒息感和本能的大口呼吸让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就在漫长的眩晕感还未结束的时候,夏佐感觉到身后传来一个强有力的支撑,熟悉的气息和魔力流动让他安心了许多。待到眩晕结束,嘴边就感觉到了温水地送入。
夏佐舔了舔嘴唇:“真不想让你看见我这副狼狈的模样……”
迪尔姆德没有回答,将水杯放回后就安静地充当靠枕的角色。夏佐有些奇怪,在仔细打量对方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在生气吗?”
就在四周安静得仿佛空气都凝固的时候,迪尔姆德才道:“为什么不用令咒?”
夏佐显得有些心虚:“一开始是没必要,后面是……来不及……”
迪尔姆德沉默了很久才叹了一口气:“主君是觉得我不值得被信任吗?得益于您的魔眼,您到现在也一直觉得我是个沉浸于战斗,只顾自己享乐之人吗?”
“怎么会,我绝无此意。”夏佐连忙否认,却只从对方眼里看到一片死寂。
迪尔姆德躲开了对方的视线低声道:“很抱歉,这些话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没有任何可信度。”
夏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从对方的眼里自己确实是一直在逞能,并且还差点搞砸见了上帝。
“在您的眼里,我就这么不值得托付,宁愿自己战死,也不愿向身为从者的我求援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落寞,甚至是绝望,“您究竟是不愿相信从者,还是不愿相信我?”
夏佐没想到对方会如此质问自己,一时间既生气又想笑,他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老师和你说了什么,但你赶过来想必是遇上过老师和他的那位从者。我不管你对老师是愤怒也好,是失望也罢,不要把对他的那份情绪带到我这里来,这是其一。”
“第二,关于信赖的问题我们谈过很多次,”他转过身死死盯着对方给的双眼道,“你凭什么觉得是我不信任你?”
迪尔姆德那双宛如黑曜石一般的双眸闪过一丝动摇。、
“从召唤到现在,我有无数个机会舍弃你,换个比你更加优秀的从者。一对互相怀疑的主仆在圣杯之战中是没有活下来的机会的。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留下你和我一起面对这场殊死搏斗,我是活够了吗?”夏佐的眼里隐藏着浓浓得失望,“我承认,和老师的决斗是有我的私心存在,我也承认最终的结局是我拖大欠考虑所导致,但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忠诚。”
迪尔姆德张嘴刚想说什么却被对方径直打断。
“你觉得我是不信任你,才不会在生死关头向你求援?”夏佐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我可以告诉你,在我过去的人生中,没有任何求援是值得期待的,与其说不信任你能来救我,倒不如说我不信求援是有作用的。还记得你被召唤的时候吗?”
迪尔姆德陷入回忆中,那片魔兽的尸山血海,惨不忍睹的地狱战场。他的master,独自一人面对着成千上万的魔兽,身后还站着一只虎视眈眈的……龙?
“我有祈祷上天赐予我奇迹或者是向什么人求援吗?”夏佐别过头将神情隐藏在阴影下,“我是个战士,不是个只会躲在使魔身后的魔术师。与其说我拒绝将生命托付给你,倒不如说是你压根没有相信过我的能力,迪尔姆德。”
这一次终于轮到迪尔姆德尝到哑口无言的滋味了,他发现自己除了苍白的否认外,没有任何支撑反驳的论据。
“我很感激你在我生命即将走入尽头时,将我带了回来。所以我想竭尽我所能给予你回报,你是个很纯粹的人,我能对你做的只有那么几件——给你一个机会与saber完成未完的决斗。如果你对这份谢礼不满意,或者你有别的打算,可以现在就告诉我。”
迪尔姆德咬紧牙关,没有再多说一句。
“你可以拒绝我的心意,但请不要剥夺我身为战士的尊严。”
“我从来没有……”迪尔姆德慌忙地解释着,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辩白。
夏佐收回了刚刚咄咄逼人的姿态:“抱歉,是我反应太过激了,”他叹了口气,“私自与老师决斗而没有提前做好规划,低估了老师的能力而让从者独自进行另一张生死未知的战斗,是我太过自大了。并且,我也很抱歉对你造成了这么深的困扰。”
夏佐不知怎么的,每次面对迪尔姆德的时候自己总会没来由的急躁,这种情绪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像是急于证明什么,同时又对其充满了憧憬和向往。他努力平复下心情:“我如果不信任你,就不会把据点的任务交给你,也不会放任你去和saber决斗。”
“master……”
“saber是名扬四海的骑士王,与他决斗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一项简单的任务,我将名誉托付给你了,然而你却觉得无足轻重。”
迪尔姆德连忙解释:“我的名誉与您的生命比起来,无足轻重……御主是从者凭依,如果没有您,那我也将不复存在。如果没有御主,那么一切都将无从谈起。”
“很抱歉,”夏佐迅速认错,“这一点上我无从辩驳。是我的不自量力差点将我们的圣杯战争断送。”
迪尔姆德很识趣的没有再纠结双方的信任问题,他略微试探道:“我能知道为什么您会与埃尔梅罗君主决斗吗,据我所知,他还是您的恩师……”
“不能。”夏佐拒绝地干脆利落。
迪尔姆德叹气道:“那么,为了您的安全,今后我也不会再同意与您分开行动的策略。”
万万没想到,善于言辞的夏佐,最后会被自己的从者堵的无话可说,然而此刻突然灵光一闪,他想到迪尔姆德有些不太自然的反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你从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吧?”
迪尔姆德罕见地脸颊上泛起红晕,目光躲闪道:“是的……”
“那么刚才的话……”
“我可以向您保证,绝无半句虚言,”迪尔姆德显得有些慌乱,随后自暴自弃道,“您的存在对于我来说是无上的珍宝,无论是态度也好,行为也好,身为主君您对我实在是……太好了,然而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武者,实在愧对于您的信任,”他顿了顿,“但当您从始至终都在拒绝我的帮助,又会给我一种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的错觉……”
迪尔姆德不会说谎,这件事从他第一眼见到对方时就看出来了。所以当对方面对着自己直抒胸臆时,自己的脸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耳后。或许是出于lancer一开始极为冷淡的态度,夏佐从未期待过对方的回应,自然也就忽略了对方的想法。眼见着对方愈发躲闪和难为情的模样,他的心情突然好了不少。他突然勉强撑起身体,与对方额头相抵,在对方错愕的眼神和僵直的身体前轻声道,:“需要补魔吗?希望你不会因为我身为男性而觉得别扭或是恶心……”
迪尔姆德顺从地搂紧对方的腰身哑声道:“需要……”也是经历过这件事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恐惧失去对方。夏佐昏迷的日子里,对他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尽的煎熬,自责愧疚后悔都在不停地折磨着他。
随着魔力源源不断输送到对方体内,夏佐还没完全恢复的身体立刻就感知到了疲惫。迪尔姆德适时终止了过程,十分担忧地看着他。
“不用露出这么可怕的眼神,你应该感受的出来,我不是因为欠缺魔力,而是因为魔力过于充足而得不到释放。魔术师身体的储能都是有极限的,要保持充足的魔力流转,及时消耗掉也不是坏事。”
迪尔姆德再次叹息:“还请您对自己的身体多上心。”
“知道了知道了,”夏佐摆摆手,他也不明白刚开始清冷坚定的从者怎么就让自己养成了个老妈子,“所以,分头行动的事情……”
“我拒绝,”这次迪尔姆德更加坚定,甚至舍弃了敬语,“我不会再放任这种事情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