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小李夫妇
陈世杰想起乔铭：“哦，你弟是不是也学医呀？”
“嗯，他在复旦大学医学院，临床医学本硕博连读。最近他去汶川做志愿者了，这个月底回上海。”乔安带着骄傲反击陈世杰。
陈世杰果然被刺激到了，他也学的临床医学，后来大学里成绩不行才转做ct检测。
他酸溜溜道：“反正我们医院没点关系是进不来的。前不久有个交大的博士想转过来，医院也没收。我们是军医医院，各科医生基本从军医大学里挑，很快我也要入军籍了。”
“入军籍会怎样？”
“稳定啊，无论经济好坏，国家都会最先保障军人的权益。而且，带军籍在医院里的晋升机会和发展空间都比较大。以后我去坐火车坐飞机还可以走特殊通道，好处多的很。”
又为一点蝇头小利，差点以为你思想觉悟提高了，想着当军人把自己奉献给国家呢。乔安在心里冷笑。
她忍不住讽刺道：“真羡慕你有个好父亲呀，这么有前瞻性，一路给你铺垫得妥妥当当的。”
陈世杰干笑几声回应。
两人喝完咖啡就散了。
不知是因为赌气太耗精力，还是因为喝了苦涩的咖啡，不到正午，乔安就饿得要晕过去。下了地铁，她赶紧去买两个包子充饥。
她现在能理解当年记账的徐小梅了，每花一次钱都得精打细算。她已不吃晚饭了，工作日午餐可以用餐票，每日支出只有地铁8元和早餐5元。周末的午餐与早餐差不多，通常是包子、花卷、面饼，她最喜欢吃厚葱饼，表皮铺着葱花，炸得酥脆，中间是厚实的面团，三块钱就能吃很饱。
这样算下来，她大概能撑三个月。
到了周六下午，主卧里住的河南夫妇回来了。他们见到乔安，热情地表示欢迎。夫妻俩都瘦瘦小小，丈夫小李大乔安四岁，妻子慧芳大她三岁，他们说大家都是80后，没有代沟，相处起来一定会很愉快。
小李是个开黑车的司机，他有辆二手桑塔纳，每天在火车站附近接送乘客。慧芳之前在附近的商场做柜台营业员，回老家前辞职了。他们都小学毕业，来上海已有六年，儿子也六岁了，放在老家养。
晚饭时间，小李夫妇叫乔安一起吃饭，他们拿出老家带过来的小米面窝窝头，慧芳拌了凉菜——蒜苗拌豆皮。原来把发芽的大蒜头泡在水里，会长出新鲜的蒜苗，比菜市场买的更鲜嫩爽口。乔安边帮忙边向慧芳请教，生活里真是处处有学问。
因为多了乔安，小李又去买卤猪头肉。拿回家时，发现卤肉店的老板找错了钱，许是生意忙糊涂了，竟把五十错当成十元找给他。
小李多收了钱，又匆匆跑下楼去还钱。
“不管他，我们先吃。他就这样的，多拿别人一分钱都要还回去，说还了心里踏实。”慧芳说。
他们三人就着两盘小菜吃窝窝头。小李好酒，一顿饭能喝下一升的黄酒。乔安第一次见到有人直接喝烧菜用的黄酒。塑料瓶装的25l的花雕酒，直接摆在桌上倒。
小李问乔安喝不喝，乔安拒绝，他也就作罢。他们知道乔安是大学生后，自然对她产生了一种尊重，收起许多对待平常朋友的随意造次。
电视上正在实时转播的北京奥运会，中国的奖牌榜一骑绝尘，中国选手获胜的瞬间，他们三人也激动得热血沸腾。
这顿饭，是乔安到上海后吃得最好的一顿饭，她很庆幸遇上了好人，让只身沪漂的自己得到了温暖，不至于像活在孤岛。
她打电话告诉父母自己近期的情况，乔母担忧不已：“唉，你为啥一定要跑那么远呢？河南人，又是开黑车的，谁知道人怎么样，真是让妈担心。你晚上睡觉一定要锁好房门。”
乔安对母亲莫名其妙的猜忌有些反感，但也不想跟她分辩，只随意应着让她放心。
乔父也说：“要不去换个一居室，多几百块钱，你爸每月少抽几包烟就省下了。”
乔安没放在心上，这里适不适合住下去，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也许天生有给人平和可靠的感觉，乔安到哪儿都是合适的倾听者，大家都愿意抓着她吐露心声，慧芳也不例外，自从她发现乔安并不低看自己，便把她当成了闺蜜。只要她在家做饭，必有乔安的一份。工作日里，乔安借口说在外面吃过了，等到周末躲不过，才厚着脸皮蹭饭。
慧芳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好意思，说：“当年我们刚到上海也很困难，没有存款，没有住的地儿，全靠身边的朋友帮忙。”
“我总吃你们的不合适，下次我去买菜。”
“噫——恁个小妮儿能吃多少呢，又没啥好东西。再计较这些就生分了，以后不许这样啊！”慧芳说。
乔安微笑点头，心里默默记下这份人情。
慧芳告诉乔安，之前回老家半个月是因为做了人流，她意外怀上了二胎，但实在养不起所以没要。
“这下小李欠我的更多了。我最近不想工作，先在家里养一段时间。”她说。
话讲完没多久，慧芳就遇上了经济困难。那天她给老家寄了身上所有钱，她对儿子很宠，儿子提的要求几乎都会满足。
晚上乔安回到家，发现她一整天没吃饭，灯也不开，说要省电。
竟然能把日子过到身无分文的境况，乔安也是第一回见到，她暗暗为这对夫妻担忧。
她想带慧芳出去吃饭，慧芳拒绝道：“哪能用你的钱，小李马上回来了，他每天挣够二百块就会回来的。”
没多久，小李带着晚餐回来，照例也拎了瓶黄酒。他乐呵呵地说今天运气很好，接到两个去机场的乘客，一天下来总共挣了四百块钱。
看着他们夫妻暴风吸入牛肉刀削面，乔安想起了阿城的《棋王》——人要知足，顿顿饱就是福。
霎那间，她有些恍惚，一些模模糊糊的疑惑萦绕在她的心头，我们必须不断前行，不断追求体面的工作、更多的收入、更高的地位，才能获得幸福吗？这一刻，从小李夫妇身上看，幸福似乎也挺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