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实诚不对吗？

    这年五一节，高中好友们重聚一起，他们已分别就职正式单位。

    周洋不用考教师资格证，就进了r市最好的私立初中做体育老师。为人师表，一言一行直接进入家长和学生的眼里，最近她在努力塑造自己端庄知性的人设，上大学那段放荡历史已被掩埋，她也要求所有知情的朋友缄口不提。

    陈世杰没有继续临床医学的深造，如果进大医院做医生至少要硕士学位，相当于他放弃了做医生，背后具体什么原因他只字不提，只说他父亲安排了进上海知名三甲医院做ct检测员，当然他对外仍宣称自己是医生。

    徐小梅考进公立小学做数学老师，这回她运气不错，分配到r市最富裕的镇上，学生家长对老师出手阔绰。

    唯一没就业的刘辰接管了家里的工厂，回到家乡他如鱼得水，发挥着自己的人脉优势，这次聚会他还带了好些新朋友。从他们身上，乔安看到了家族资源的传承，银行行长的儿子进了银行，税务局职员的女儿也进了税务局，机关干部的孩子自然也考上了公务员。

    不知是否因为多了些人，熟悉的朋友们也变得不一样了，大家的谈话开始围绕着单位、薪水、资金、人脉，言语里充斥着对名利场的狂热和忽明忽暗的自我炫耀。

    一些别人张口而来的、似是而非的话，乔安总是充满困惑，接不上话，自己更不敢讲，于是代替徐小梅，她成了人群中最沉默的人。

    刚得了厂长身份和宝马x5加持的刘辰，一改往昔的青涩随和，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姿态在人群中指点江山。

    得空时也不忘敲打乔安，他用惋惜的口吻对她说：“乔安啊，你就是太实诚了些。”

    言下之意，你读书比我们好又有什么用，太实诚可没有好前途。

    乔安的自尊心受了伤害，但也在心里纳闷：“小时候，我们被教育要实诚，长大后，实诚难道不对了？”

    另一种变化是大家不约而同与大学里的男女朋友分手了，单纯因情感建立的关系，已不适合他们的未来。他们欣然接受了家里的规划，迫不及待地步入老一辈的生活模式，他们加紧寻觅合适的结婚对象，或合作对象，着重考量对方的家庭背景、经济实力、工作单位、外貌基因。

    他们口中流行一句戏语，相亲时一定要问对方：“你妈妈开的什么车？”据他们分析，母亲能开上豪车的家庭，全家的收入绝对低不了。

    这又让乔安意识到，在r市婚恋市场，自己也成了底层的存在，除了外貌尚可，几乎无可取之处。

    她无意与人比较，可身边围绕的人全在用衡量的目光看人，反反复复地提醒她有多么黯淡多么卑微。她又想起初中时期了，总有人不停地钻营着她话语中的南岸口音，津津乐道地区分着城里人和乡下人。

    乔安的生活陷入困局，每天被无力感深深地包围，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消沉下去却无能为力。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不是所有感情都会有始有终，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可生命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王菲的《人间》，据说是唱给她女儿窦靖童的。

    有的人一生都能在保护罩下从容领悟人间的真谛，而有的人只能在一次次撞南墙中吸取血泪教训。

    乔安的低谷后面还是深坑，没几天，社会这本大书又迅速给她上了一课。

    一位刚从单位离职的男同事问乔安借钱，他说女朋友腿摔骨折了，医药费差五百块钱。

    他们在单位时关系不错，男同事平时很会照顾人，时不时会递给她一包小零食或一个水果，有天下毛毛雨，男同事还把唯一的伞借给乔安。

    乔安没多想就答应了，那天她身上没那么多现金，又赶着去上班，于是直接将银行卡交给男同事，让他取完钱后还回来。

    这张卡存着她的所有工资，约有四千元，交卡的瞬间，她心里咯噔一下，可很快又打消了。她总以为待人不该事先就抱着怀疑的态度，若对方真让自己失望，她再不给第二次机会。

    那一下咯噔应验了，男同事带着银行卡消失，手机号码成为空号。

    乔安第一份工作的收入清零，三个多月的煎熬又是一场空，她觉得自己的财运实在不好。

    她精神萎靡了好些天，倒不是因为破财难过，是为自己的愚蠢和对同事的失望。明明平时看起来很友好的人，竟然会这样做。不过几千块钱，值得将人格抛弃吗？而自己又该怎样去分辨一个人呢？她抱着一丝期待，希望有天那同事会回头找她，可惜最后只能安慰自己，当花几千块钱看清一个人吧。

    五月十二日下午，乔安休假在家，百无聊赖之际，电视剧的下方忽地出现词条，四川省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汶川县，发生了大地震。起初不以为意，可很快，铺天盖地的救援新闻从各个电视台播出。

    曾经，那些交不出作业、考试考砸的时期，她也有过学校爆炸、彗星撞地球、世界毁灭之类的想法，但没想到末日般的人间惨剧会真真实实地发生。意外，原来真的会从天而降。

    乔铭在qq上发表动态：“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地球随便一抖，八万多人丧命，不论男女老幼、家境贫富、地位高低，灾难面前人与人、人与物皆平等。人类本就渺小，不过一种奇特的动物，撕掉文明的外衣，也没什么特殊。

    我们对于自己活着这件事实在太习惯了，而凡是习惯了的东西，我们就很难想象有朝一日会失去。可是，事实上，死亡始终和我们比邻而居。

    思考死亡，让乔安找到了生命的真实感。她决定不再虚度光阴，辞掉工作打算去外面看看，反正已然一无所有，不如换个地方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