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艺术家
下午的太阳躲进了云层，天气却更闷热，乔安缩在自行车上，快要喘不过气。
南岸是个后进生，虽跟不上发展的节奏，但也得走同一条路线，结果便是商业未成气候，耕地被侵占地七零八落。
他们横拐竖拐穿行在迷宫一般的狭窄街道上，离开主路，绕过两排低矮的旧房后，眼前出现了一条小河。河里的水葫芦长得狂野，大簇大簇的绿球上摇曳着白紫相间的凤眼莲。有人把水葫芦集中到一起，占据半个河道。另一半露出来的水面呈深绿色，不很清澈倒还干净，至少没有市区护城河的浮沫、油污与恶臭。这个时期，这样的河流已挺稀罕。
河流右岸有三四亩菜地，种着小青菜、菠菜、卷心菜之类的绿叶菜。左岸有棵大榕树，看样子年龄比他们父母还大，枝叶繁茂像柄张开的巨伞，给他们遮挡出一块阴凉之地。树底周围摆了一圈长凳，给人乘凉用。
站在榕树下远眺四周，高高低低的水泥建筑绵延不绝，仿佛一只只埋伏的胃口巨大的蝗虫，迟早有天会蚕食掉这块小地。
“有天骑车闲逛，发现了这个地方，我想你也许会喜欢。”殷才说。
“嗯，下回我带上网兜，可以捞鱼。”乔安说。
殷才看着她笑，觉得很满足，一时间眼馋，想亲她一口。会不会太快了点，他克制自己。
“带你玩点其他的。等我一下。”他说。
他寻来一根粗壮的树枝，走向菜地。不多久，带回来三块红薯。
“你偷菜啊？”
“嘘，快走。烤红薯就得吃偷来的，偷着吃才香。”
乔安笑，这叫什么逻辑？而且大夏天的吃烤红薯不热吗？
“我的童年乐趣，让你也感受下。”他兴致高昂。
然后选地、捡柴、生火，熟练地安排起来，一看就知道过去没少干。
“小时候，我们一帮男孩子啥都偷，那时候家旁边就是田，我们偷自己家的也偷邻居家的，芋头、红薯、大蒜、白菜”
“白菜大蒜也能烤？”
“大蒜能烤，白菜不太行，纯粹偷着乐。有次还把家里的锅偷出来了，带到城山上野炊。”
“这里有山？”
“那排厂房的位置是座矮山推平的，过去是个乱葬岗，我们在上面玩的时候经常能挖出骷髅头，还有好多蛇……”
他们专注地闲话，以致于雨点飘落也没注意，当红薯半熟时，雨势逼得他们不得不放弃。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载着她往自己家赶。
路上，乔安忍不住发笑，他佯装一切正常。
湿透了的两人来到一栋古朴的二层小楼，白色的外墙已斑驳，房顶上铺的青瓦也有些剥落。殷才说房子是他爷爷年轻时盖的。进门就是厨房，摆着简单几件必备厨具，东西少但整洁。走到中间有通往二楼的楼梯，再往前的后间是他父亲做木工的地方。
这房间到处都是木制品。复杂精巧的雕花牌匾，惟妙惟肖的生肖摆件，古典雅致的大小容器，也有小型现代橱柜。它们置放在架子上、地板上，甚至后门的门槛上。墙上挂着乔安叫不出名的工具，斧子、刨子、锯子、钻子……
“好厉害，你父亲是个艺术家。”她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现在没什么人喜欢这些了。”他说，然后拿来毛巾，带她去二楼自己的房间。
二楼层高很低，殷才进房间后得低着头走路，乔安的脑袋也接近天花板，处于本能防护，她也不自觉低下头。脚下的地板也跟平常见的不一样，是长条型的整片木板，有一棵成年树木的宽度，整体像一刀从树顶切到树尾而来的，踩上去吱呀吱呀作响。房间里的一切都矮矮小小，小桌子、小柜子、小板凳，应是他父亲为小时候的殷才打造的。
因为下雨房间里很阴暗，陈旧的灯泡泻下微黄的光，并未增添多少明亮，反把屋里的一切涂得朦胧、混沌。
乔安感觉自己走进了宫崎骏的漫画世界。
殷才说，他上高中后很少回旧屋，在复读班也是住校。这会儿进了自己家，他局促得像个外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地儿坐，两人坐到床沿上。
“家里没有吹风机，先用毛巾擦一擦。”他用毛巾轻轻拂拭她的长发。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敲打在瓦片上啪嗒啪嗒作响，房间里的人不声不响。
他擦头发的动作有些木讷，来来回回停留在表层，不肯往里碰一点，似乎在犹豫什么。
气氛变得古怪，乔安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正与一个男人共处一室。孤男寡女，应该保持怎样的距离合适呢？没人没教过她。她想到一些爱情电影里的桥段，心不由地突突乱跳。
“要不，我自己擦？”她说。
“哦。”
他闲下来，坐立不安，眼神四处乱飘，希望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乔安打了个寒战，他的目光又回到她身上。她的上衣湿透了，衣服紧紧贴在身体上，胸前的曲线若隐若现。
他看得血气升腾，只觉喉咙要冒烟，跑下楼去找水喝。
然后给乔安端来一杯热水。
乔安喝完后暖和了一分钟，又开始打喷嚏。
“要不把衣服脱下来？我的意思是，你先到被窝里去，衣服脱下来晾干了再穿，免得感冒。”他说。
家里也许能找到可换的衣服，但他没想起来，他正在冲动与克制间来回徘徊，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考虑周全。
乔安想了想，同意了。
不久，她问：“要不你也进来？”
她自然模糊地预想了他进来可能会发生什么，脑子里甚至闪过周洋的话——“这年纪的男生满脑子那回事”。也许是怕他也受凉，也许是与生俱来的善良体贴，总之她问出口了。
他稍许迟疑，然后脱掉上衣，随手扔在书桌上。
平时看起来瘦，露出来竟有肌肉线条，宽肩细腰、胸膛紧实，手臂上的青筋若隐若现，显得很有力量。
乔安试图礼貌性地把眼神挪开，可很快身体的本能占了上风，面前这个男人似乎有股巨大的魔力，诱惑着她打开潘多拉的盒子。
她也从没想到过自己能如此豪勇，几乎有勇气随他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