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懒女人

    “那是大人看的片。”

    “看一下又不要紧，我已满十八岁周岁，你下半年过完生日也是成年人了。要是在美国，十六岁都可以结婚了。”

    乔安看着周洋，脑中飘过很久前听到的传言，据说她上初中就跟某个男生睡过了。她一度坚信那是造谣，因为某些无聊的高中生，为填补生活的苍白空洞，总爱捕风捉影、添油加醋造些谣言。这会儿她有些犹疑，可问不出口，她做不到周洋那样无所顾忌，就算已把周洋当最好的朋友，有些事情仍难以启齿。

    “要不要带你去看一下？”

    乔安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你什么都不懂怎么谈恋爱。我跟你说，那些男生看着正经，其实满脑子裤裆里的事，就连陈世杰那个丑男，也天天想找女朋友。我们多懂一些技巧，不就把男人牢牢抓住了？”

    “我，不谈恋爱。”

    “上大学肯定要谈的呀。”

    周洋没完没了，乔安溜去厕所洗漱。信息量太大，她实在需要消化一下。

    周洋不能忍受乔安穿初中生的内衣，办完手机卡后，又拉乔安去银泰百货买文胸。

    “哎呀，我不买，现在的穿着很舒服，这玩意儿又不重要。”乔安一路抗拒。

    她被拉到“爱慕”专卖店，看了一眼价格，径直逃出百货大楼，把周洋扔在身后。周洋不死心，追出来又拉她去一家平价文胸店挑选。

    “你没听过吗？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爱自己，就给胸部最好的。穿魅力内衣，做自信女人。”周洋声情并茂地复述着广告语。

    乔安笑：“你怎么不去做演员，广告应该找你来拍。”

    “可不是么，我就是被我爸妈埋没的人才，初中毕业本想去上艺术学校的，他们硬是不答应。要不然，你就有个大明星朋友了。”

    “要不然，我就不认识你了。”

    “嘿嘿，那倒是。”

    进到平价文胸店，周洋又教育起乔安。说若有男人见到她现在的内衣，必定大倒胃口。乔安心想，广告词不是说为自己吗，关男人什么事，而且她干嘛要给男人看内衣。

    周洋给她普及内衣常识。大部分男人认为穿黑色内衣的女人最性感，粉色的小清新、红色的热情如火、紫色的雍容神秘，但比不上黑色与生俱来的诱惑本质。款式方面，不同年龄段的男人偏好不同，年轻的喜欢可爱蕾丝款，成熟的喜欢性感透视款，还要搭配内裤

    乔安听得发晕，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研究男人的偏好？

    她承认，自己是周洋口中的懒女人。可她也真实感受到，花一两个小时挑选衣服、收拾打扮后收获的愉悦，实在不如睡个懒觉、吃顿美食或看本好书呀。

    最后，她挑了一件白色带蕾丝的款式，以便能穿在浅色衣服里。

    大学开学前一周，仿佛因为跟周洋说多了男男女女一样，殷才突然问她要不要到南岸玩。她想都没想答应了。

    临到上车，她又有一丝后悔。倒不是觉得自己答应太快了，而是隐隐有些担忧，谈恋爱恐怕是件麻烦事吧，刚踏上第一次约会的路途，不由地就感到疲惫呢。

    南北岸之间未通公交，过去要乘私人承包的小巴，这是城乡间唯一的交通工具。搬到北岸后，乔安很少下乡，只有过年走亲戚不得已，才随父母到南岸。等待、颠簸、拥挤、吵闹，是她对过往下乡之行的全部印象。

    修路似乎是r市永远的痛，全国经济前五十的地级市，到了二十一世纪，竟还没个火车站。公路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乡镇公路，只能说凑合着用。

    土黄色的小巴带着她从北岸开往南岸，路面坑坑洼洼，小巴扭动着身躯，走着s路线，以避开那些大坑。有时候司机晃神开进坑里，全车的人会被震飞起来。乘客不介意，他们习以为常，落下后调整坐姿，很快恢复到原先的状态。

    乔安没有座位，老板在始发站就塞满人，后几站上车的人坐在过道间的塑料板凳上。不允许站着，老板说，警察会查超载。

    她身旁有些黑色大塑料包裹，上面沾满尘土，想来这天跟着主人没少折腾。小巴运载的多是些小商贩，他们到北岸进货回南岸卖。也有些卖完海货回家的渔民，带着竹筐竹篓，篓筐表层缠绕着墨绿的粗绳。

    车上的味道实在不好闻，热汗味夹杂着鱼腥味，还有泥土味、机油味，乔安望向窗外转移注意力。

    跨过黄浊的罗阳江到了南岸，不宽的道路两旁竖着一排排落地房（宅基地）。房型如流水线生产出来一般，清一色的单调模样，两三层高，四五栋楼连成一排，每排之间会有些小缝隙，小缝隙里乱草杂生，偶尔会窜出一两只野猫野狗。南岸离海更近，这种布局据说更能抗台风。

    如今北岸已是商品房的天下，超过三十层的高楼也已不少，对比之下，南岸像个命运不好的私生子，被高速奔跑的城市化进程抛弃了。

    可说是乡村，却没有青山绿水，也没有广阔稻田，只有没完没了的同破路面一样尘土色的楼房。跟小学时一样，六年来一点没变，那时候她就纳闷，为什么农村不像农村，城市不像城市。说起来，她倒很喜欢去真正的农村。她有一个姨妈嫁去了邻县，那是个农业基地，农田密布、河流清澈，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童年时期最快乐的回忆都与姨妈家有关。

    早前在周洋面前义愤填膺地为南岸辩护，这会儿真来了也没多喜欢，至少在环境方面已感到厌恶了，身体可比嘴上的正义感现实，乔安胡思乱想。

    车上的人估计都是常客，总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售票员也参与其中。乔安上车时，他们明显对这张生面孔感到讶异，毫不掩饰地对她打量一番。到了话题间隙，他们也不忘从她身上找些新奇感。

    因为这些目光，乔安很不自在。

    她时不时得整理一下衣裙，上身穿的蓝白条纹t恤，领口稍有点开，内衣肩带很容易露出来；下身的藏青色棉布伞裙很阔，塑料板凳离地面太近，稍不注意就会沾到地上的灰。今天这一身是她用心搭配过的，去见他当然不能随便。

    终于，一小时后，小巴在个路口停下来，售票员提醒乔安罗阳中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