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年友谊
直到高三前的暑假，乔安才从青春期的大梦中醒来，开始准备高考。她的性格中有容易耽溺的成分，这使她吃苦头，也使她得收获。
那个暑假，使乔安沉湎的是学习。她把所有教材看了一遍，课后习题做了一遍。等高三文理分班后，第一次月考，她成了文科班的第一名。
虽然在她们学校，文科班相当于学渣班，就算是第一名，也不受学校老师重视。但这种突然性的转折，足以使乔安对自己的智商产生了虚幻的自信，进而转化成战斗力，投入到学业中。
同时，她也多了好些朋友。
乔安本来只有一个半朋友。
徐小梅算一个。她俩同住一个小区，高一到高三同个班级，又是同桌，自然就玩到了一起。
徐小梅也是南岸来的，她家人仍在南岸，只有她因上高中寄宿在舅舅家里。
许是由于家境背景差不多，她和乔安都挺内敛，处在一起谦让有度，聊天说话也总是柔声细语。老城区的女孩，活泼闹腾，也常因嫉妒攀比引发脸红争吵，她俩身上从未有过。
另外那半个朋友殷才，是个比乔安更安静的男孩。他们高一高二同班，分班后，殷才留在了理科班。
分班前，乔安坐第三排，殷才坐最后排，他们在学校里几乎没说过话。分班后，就更没说话的机会了。
若不是高三那个爆冷的冬天，逼得很多学生放弃骑自行车，选择坐公交车上学，乔安和殷才的友谊大概就不存在了。
两人一次次在公交车站遇见，先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知是前同班同学却当没看见，互不理睬。然后有天，两双忽闪忽闪的眼睛不小心撞在一起，停留的时间有些长了，长到彼此不得不以微笑回应。再后来，因有了破冰之笑，一切相处也就自然而然地舒展开来，每日见面后，打招呼，帮忙抢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几句，皆成了繁重高三生活的别样调剂。
周洋是最先走近乔安的北岸人。
她的父母是公务员，父亲在公安局，母亲在工商局，家住在市政府旁，小学、初中、高中都上的r市最好的学校。可惜，周洋从小就是学渣，小学、初中能根据学区入校，高中却要实打实考。中考后，周家花了十几万，买了个体育生的名额，才把周洋送进r市一中。
周洋来一中，不是为了读书，按她爸的说法，花那么多钱是为进入一个圈层，全市最好的同学圈子。
在交际方面，周洋终于没有辜负家里，她一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
她长得肤白貌美，一米七的个子，修长直挺。r市的女生平均身高不超过一米六，周洋杵在人堆中很难不扎眼。
她穿得也扎眼，因为体育训练，她从不穿松垮廉价的校服，只穿剪裁合身的“李宁牌”运动装。那时候，r市还没有耐克阿迪之类的外国运动品牌，“李宁牌”是当地运动装备界的天花板。一套“李宁牌”运动装，近千元，相当于乔安家半个月的开销。
周洋的个性也和外表一样，教室里、操场上，说话最大声、笑得最狂放的人，十有八九是她。
她跟女生交朋友，也跟男生交朋友，但凡符合她心中圈层标准的，她都会主动与人结交，乔安便是筛选出来的合格品之一。
她选择的朋友中，唯一的例外是殷才。
殷才是南岸人，住在乔安同一小区。有次乔安去停车场取自行车，听管理员婆婆说起过，他父母离异，跟着父亲长大。他父亲是个木工师傅，跟着装修队干些散活儿。
殷才的外貌，属于单独拎出来很平常，放到人群中一比较，才让人惊艳的类型。容长脸儿，斯文清秀。超过一米八的大个子，比例极好。他走路很快，长腿大步迈着，步步生风，自带一种飘逸气质。每到周一升旗仪式，作为护旗手，他提起长腿，走个五十米，能轻松吸引走大部分女生的目光。
周洋从高一就追求殷才，那时她在殷才和乔安的隔壁班。
每到课间，高一（2）班的教室后门一打开，总能看到周洋。伙同两三男女，在走廊一角推推攘攘，对着教室最后排的殷才挤眉弄眼。
见到熟人路过，她便没羞没臊地叫嚷：“看，那个就是殷才，好帅有没有！”
放学后，殷才前脚骑车离校，周洋就要跟上去，从解放路跟到虹桥路，又追到罗阳江边，临近殷才到家时，才独自离去。
周洋追得越起劲，殷才越觉厌烦，一年下来，对她仍旧不理不睬，冷漠更甚。
周洋赌气，想到用舆论压力倒逼，满学校放话，声称殷才是她喜欢的男生，迟早得是她男朋友，其他人都不得觊觎。
从此，全校人都知道了高一（2）班有个大帅哥，大帅哥的准女友是田径队的周洋。
殷才因而更沉默寡言了。
到了高三，周洋发现乔安和殷才坐一路公交，于是也凑上去一起坐公交。乔安的存在帮了大忙，她终于与殷才正经说上话了。
周洋的家坐两站就到，但她每天都要先陪着乔安到家，再原路返回。一天天积累起来，她终于同殷才混熟了。
另外，高三的周洋也成熟了些，已不似高一那般咋咋呼呼，像跳脚鸡一般。所以殷才单独见到她，也不至于想绕路避开了。
乔安打心眼里欣赏周洋的个性，她总是那么无所顾忌，把自己的一切都坦荡荡地抛洒在外。
谈到家庭父母的话题，乔安和殷才一般说个两三句，便点到为止，而周洋能独自说上半小时。尽管家境优渥，她却毫不避讳地表示每天都不想回家。
她说父母每天都要吵架，有时还会大打出手。
乔安听了眼睛瞪得圆鼓鼓，深表同情问：“那你怎么办呀？帮你妈还是帮你爸？”
周洋没心没肺回道：“帮个屁！我就在自己房间里，该干嘛干嘛。他们多打会儿才好，就没空来管我了，哈哈哈哈”
周洋的父母是r市首批上过大学的知识分子，毕业后分配到市中心的单位。父母两人在事业上不相上下，在财富创收上也不分伯仲。得了优先接触政策的便利，周父投资房产，周母收购商铺，齐头并进，谁也不输谁。
按周洋的说法，他俩在任何一个事情上都要争个输赢，包括对她的安排。
小时候上兴趣班，周母觉得女孩子要会点艺术，以提升气质，于是给她报了钢琴班、舞蹈班。周父则想将她培养成奥运选手，早早给她找了气步枪射击教练。
“到最后，报班就跟点菜一样，把他们觉得好的都给报上了！”
乔安难以理解周洋的不满，反而羡慕极了，她三年级时想学电子琴，求了母亲半年，终究因为没有余钱而不能。
她羞于说出内心的渴望，这样只会暴露两人家庭的差距，只幽幽说道：“这些总比读书好玩吧。”
“关键是读书也不能落下啊！而且没有一样是我喜欢的！”
周洋愤然，脸上浮出一丝忧伤，这是她很少出现的表情。不过很快就过去了，她又恢复了嘻嘻哈哈，那偶然的情绪像被迅速抛进了个储藏柜，“砰”的一声，永久封锁了。
“我就一读书呆，天生不是学习的料，学啥啥不行，哈哈哈”
同样的，周洋犯起花痴时，大胆豪放的表达也是拦都拦不住。
她常会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就死死盯住殷才，然后娇嗔道：
“殷才，你真好看，像流川枫一样好看！鼻子好挺，我就喜欢鼻子高挺的男的。好想摸一下”说话间，已将魔爪向殷才伸去。
殷才赶紧躲开，嘴里小声道：“又发神经。”
公交车厢里响起乘客们的窃笑声，周洋嘟了嘟嘴，没羞没臊地继续与乔安扯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