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谢谢你
天快亮时，雨也停了，离回到川城始发站还有几个小时，玉明给爷爷打了通电话，告诉他自己很快就要回去了，电话那头的悟三很高兴。
挂掉电话，车子停进服务站，乘客下车活动筋骨和上厕所，玉明去厕所洗脸，争取把脸上的疲惫洗掉再回家。
从厕所出来，他遇上进去的秦稳，没有搭话，只是和他点点头便匆匆离开。一边放水的秦稳一边回想玉明刚刚那个点头，感觉到玉明有意疏远。
回去的几个小时一直是秦稳在开，到站秦稳忙着安排乘客下车拿行李，等他忙的差不多了，玉明已经打好车回了乡下。
他掏出手机看时间，计划着晚上什么时候再次出发，手机屏幕弹出一条消息，【谢谢你一路上的照顾。】
随后，弹出了一个微信红包，后面紧跟着一句话【谢谢你当年的三百块，其它人的我都还了，只剩你了。】
秦稳盯着微信红包，这才想起前段时间做的梦不是梦，而是确切发生过的事情。
他收了红包，回了句【不用客气。】
玉明在车上等到微信红包变暗，盯着那句‘不用客气’，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放下了，长长舒出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休息，眼睛没闭着一会儿，他感觉心口的位置有点闷痛，但是痛感很快就消失了。
玉明拖着行李箱走在熟悉的水泥道上，道路两边的油菜花早已被收割，只剩下还没想好下一季要播种的空地。
“玉明，你回来了啊。”
听见声音，玉明停下脚步，是李玉琴站在道路边双手搓着围裙叫他，玉明礼貌的叫了她一声“玉琴姐”，既不疏远也不怎么熟络。
他已经是三十岁的成熟男人，云强哥常年在县城打临工，为避嫌他不再能像十几年前，天真的和她笑着讨论她锅里炒的什么菜。
“你好像瘦了点。”
李玉琴说着话，小心翼翼上前挪动了一步，玉明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说：“还好。”
“你工作累不累啊，辛不辛苦，吃的好不好，睡的香不香。”
李玉琴的关心如同一位许久不见孩子的母亲，玉明没觉得她的关心多余，还是很客气的回道：“还好。”
“都还好啊，还好就行，还好就行。”
她反复念叨着这句话，约莫念道五遍以后，玉明想开口说自己先回去了，因为他远远的看见爷爷在自家的小路口等他。
“玉明哥。”
赵惜穿了条吊带碎花裙，外面搭了件小坎肩，虽是五月但乡下的傍晚还是有冷风。她从李玉琴身后的瓦屋内走出来，站在母亲身边，随即软趴趴的靠在母亲肩头。
“小惜。”玉明温声叫道。
“玉明哥越来越帅了，只是还是那么冷，小时候你都不和我们玩，自己躲在屋子里。不过你应该是躲在屋子里看书吧，不然怎么能考上深城的医大。”
聊起医大，玉明就想起李玉琴给他的那一百块零碎的钱。
那是他刚拿到录取通知书，村长非要给他办升学宴，其实不是什么多豪华的宴席，就是几把花生几瓶啤酒叫了一群玉明面熟和不面熟的人，给他凑了点钱。
李玉琴没在人群中，十几年前她站的同样是现在的位置，将那一捆零碎的钱给到玉明手里，玉明回家一一数过，零零碎碎加起来刚好一百块。
“玉明哥，深城大吗？那里好不好。”
赵惜读到高一就没上学了，去的最远的地方是市里，她很想知道玉明所在的深城是什么样的，眼睛里亮亮的光闪到玉明身上。
“大，很大。夏天很热，冬天很暖和。”
玉明挑捡他觉得不是在炫耀的答案回答。赵惜趴在李玉琴肩头还想问点什么，路灯不适时宜亮起，仿佛连路灯都有点嫌她问的多了。
李玉琴轻轻拍了下她的额头说：“你玉明哥还拖着行李箱，玉明哥的爷爷还在路口等他，要是想知道深城什么样，等过几天再问。”李玉琴说着话看向玉明说：“你在家能待几天啊。”
“四五天左右。”
玉明看了眼远处依然在小路口等他的爷爷，李玉琴含笑说：“回去吧，路上也挺辛苦的。”
玉明点点头，拉着行李箱走了，数到第三盏路灯时停在悟三面前，眼角挂着笑意说：“爷爷，我回来了。”
悟三快七十的人了，身体硬朗清瘦，许是长久吃素身上没有什么世俗气息，那身蓝色的僧服犹如是为他塑上的一般。
他借着路口的灯光将玉明好好瞧了一遍，慈祥道：“瘦了点。”
“没有。”玉明笑着说。
“在大城市里没有忘记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吧。”
悟三背着手走在玉明前面，推开了小院的木门，玉明把行李箱提进门槛，一片梨花落在他铮亮的皮鞋尖上。和几年前相比院子里多了几棵梨树，那是玉明去深城上学后悟三种的。
“没有忘记，我每天都会默写一遍心经。”
“默写完以后，有何感想呢？”
悟三在院子里的竹制小椅上坐下来，小茶桌上已经泡好了茶，还有一碟小麻花和云片糕。
玉明把行李箱放回自己的屋里，出来给堂屋的文殊菩萨上了香，才到悟三旁边的小椅子上坐下来。
“没什么感想，就是能让我静静。”玉明揭开米黄色的盖碗茶盖，给悟三添上新茶说道。
“没有感想其实也是有感想了。”
两人喝茶聊天谁也没提要吃晚饭的事，以前玉明还小读书要用脑子，悟三从不会落下他一顿饭，等他成年以后，他们好像默契的形成了不吃晚饭的习惯。
一碟麻花和一碟云片糕吃完，玉明转身望向堂屋的功德箱，他在猜想功德箱里有多少钱。拿录取通知书时，悟三带着他撬开了功德箱的锁，从里面掏出皱巴巴零碎的钱。
玉明和爷爷一起在桌子上数了大半个小时，才数清有六千块。玉明拿着六千块和村长帮忙凑的一千多块踏上了去深城的求学之路。
悟三瞧他一眼说：“这个功德箱积德了，供出一位医生来。”
玉明点头表示赞同，可是悟三知道功德箱里的钱只是帮玉明照亮求学路上的一盏灯，其它照亮玉明道路的灯是他自己点的。
上学那几年，玉明没怎么回过家，他一边兼职挣学费一边学习，忙得不可开交。别的同学在大学里已经换过几任女朋友了，而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
幸好悟三也不过问他有没女朋友的事，不然玉明是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