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逢生
方小宝此时正在闭目，他当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睡觉，李莲花觉得他好像在……领会。
“没错。”
霎时间他的四周真气喷涌，向再度袭来的一条狼隔空打出一掌，震碎肺腑，当即落在地上。
李莲花淡淡松了一口气，但是小宝已经透支了许多。
方小宝没有那么的激动，只是特别稳重地陈述道:“我又领悟了。”
砰的一声，山上的冰层陡然裂开一道口子，但是他们滚下来了。
这高度，滚下来不得粉身碎骨？
他们的身体不停地被突出来的石头撞击着，为了捶开冰面已经用尽了力气，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抓住那些突出来的石头，掉下来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他们捆在一起，也不会走散。
李莲花听见了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从深处的雪山中来。
此时雪崩也许是件好事，他们摔下来必死无疑，小宝已经重新蓄力准备一战，但是最后定然力竭，此刻雪崩能减少他们掉落的高度，还有把这群人和狼一并埋起来，但是他们还能再醒过来吗？
不等他多想，一片白茫茫排山倒海地压下来，在他眼中放大放慢无数倍，后来李莲花只看得到一片白了。
都被埋起来了，他一时也茫然了。
找不到，碰不到。
就这么瘫坐在地上，目光在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反复徘徊，冒出一个脑袋也好。
等了不知道多久。
李莲花想哭，哭不出来。
头一次感到郁结，堵的难受。
雪里一声轻喘，压抑至极。
只见那片雪隔上一段时间就耸动一下，幅度很小，他进不了实体里面去看，就在上面等着。
耸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说明人已经到达了表层，但是又停了。
“杨昀春。”
由于他们从高处落下，掩埋的深度会比小宝低，更快地出来，为了呼吸把面罩去掉了，石水整张脸已经冻伤，还在挖着跟她一起掉下来的人，但是无法分辨方向，已经不是峰顶，是一片平地。
“石水姑娘，你压着我的。”
杨昀春虚弱的声音带着些调笑，她着急了。
“你快出来啊。”
“我没力气了。”
石水拿手不停挖着，终于看见了一片衣袍。
“杨昀春，你是不是傻？”
“你没事就好。”
他的声音还是闷闷的，滚下来的时候已经尽力不让她磕到。
李莲花黯然注视着已经露出一个头的杨昀春，小宝还没出来，刚刚在动的也是他，许是没有力气了，沉寂着。
他们俩在雪里一通找，总算翻出了那朵冰莲，依旧邦硬，把这片雪地都掀开了，还是没有找到方多病。
“方多病。”
石水搀着杨昀春在这边喊，除了回音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李莲花紧盯着那团鼓起来的雪堆，希望它还能动一动，太多的体力消耗才让他又昏了过去，下面空气极其闭塞，很容易窒息。
“小宝，你千万不要有事。”
李莲花匍匐在地，指望着听到人的动静。
“小宝，你醒醒，别睡过去了。”
不管他怎么喊，就是没有一点异常，和他死时一样的安静。
“花。”
许久终于传上来一丝气息，越来越清晰。
“在那里。”
李莲花看见一片白茫茫中探出了一点血紫，那是他的手指。
石水把杨昀春放地上，拿他的剑柄开始挖，一边喊着：“方多病，你坚持住，马上就出来了，花在我这里。”
方小宝见到光眯起眼睛，身上的重量逐渐减轻，他的脑袋依然昏沉沉。
“花。”
石水又掏出来在他面前晃，“在这里，你别着急，我们马上把你弄出来。”
方小宝似乎想摇头，没有力气，只是紧皱着眉。
等他们把他身上的雪都刨开，方小宝意识才渐渐回笼，石姐姐，杨大哥都在。
“我们的食物都没有了，现在必须离开。”
石水是伤得最轻的，一边扶一个，走两步倒一下，她甚至想直接滚下去，但是他们经不起折腾。
幸好她留的不是什么石头，从这里看得到来路。
李莲花还没走，看他们跌跌撞撞地下山，心绪不知道飘哪儿去了。
行至那处幽潭，谁都没有力气了，并排躺在沙地上，方小宝还睁着眼睛，知觉一点点复苏，动了动手指，骤然握成拳，试图冲破经脉里的阻滞。
被冻久了，越动用内力越疼。
如今已经到了晚上，沙漠里的温度很低，不宜睡觉，石姐姐已经晕过去了，杨大哥腰伤很重，看太阳他们下山走了半天，没有吃东西喝水，完全已经极限了。
“有人吗？”
李莲花看见何堂主了，她是不可能把儿子丢在这里自己回去的，一直在找，守着每一个他可能回来的地方。
方小宝坐了起来，广阔的沙漠一望无垠，边际的雪山在夜色掩映下已经看不见凛冽，月亮停在峰顶，散发着迷人的皎白，好像昭示着他们的劫后余生。
……
方小宝昏迷了十天，每天高烧，何堂主寸步不离守着，听了十天的“李莲花”。
李莲花听了十天的“不要走”。
或许他说的花是李莲花，那时已经快死了，才听见他的声音。
第十一日。
“小宝，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何堂主想握着他的手，但是因为那些伤痕不敢碰，这十天都没有掉过眼泪，在看到他醒来这一刻却完全忍不住了。
“娘，你哭起来不好看，笑一笑。”
方小宝恹恹地说了一句，握住她的手，反过来安慰她。
何堂主不能捶他，就捶自己的腿，既气且伤，“你是要吓死你老娘吗？”
“我没事。”
“那什么才叫有事？”何堂主像是被点着了火一样，指着他的腿，差点就没打下去， “你知不知道你这条腿差点就没了？真是不要命，你有几条腿够你这么霍霍？”
方小宝苍白笑笑，“我有分寸。”
“你有个屁的分寸，你真当你三头六臂无所不能了？”
“我只是想见他。”方小宝心里默默地解释道，转移了话题，“娘，石姐姐和杨大哥如何了？”
“他们比你早醒一点，现在也还不能走动。”
“那……”
“花被我保管着。”
方小宝眼下完全放下心了，休养了三天就要回金鸳盟，把冰莲交给老笛。
“方小宝，你还想去哪儿？”何堂主并未立刻放走他，看这架势必定要把他带回去了。
“娘，我要回金鸳盟把这个交给笛飞声。”
何堂主跟李莲花一样叹了无数口气，“行，不过我得看好你。”
方小宝答应得很爽快：“走吧。”
李莲花已经决定不跟着他去找什么蝶了，回了金鸳盟就待在那儿吧。
方小宝带何堂主一起去莲花楼里住，发现没菜了，买了些菜苗栽起来，另外每天都要打扫一遍房间，何晓惠常常怀疑这是不是他儿子。
他儿子也没种过菜，更别说天天打扫屋子，还说要养鸡，她一个眼神刀过去才作罢，并且隐约觉得他儿子已经有了某种打算。
十天都在叫李先生，醒来后一句没提。
回到金鸳盟头一天晚上，何晓惠跟做贼一样拉起被子，跟石水谈论某些事情。
“他总是跟门主一起出现，我所接手的几个案子都是他们一起的。”
“还有呢？”
“百川院考试那天，他拿着刻有门主名字的木剑，说是门主让他来的。”自此她无论如何都维护他，因为他是门主的人。
“之后呢？”
“之后您也知道，他舍弃了百川院的刑牌，只为护他周全。”
“嗯。”
“你们一起的这段时间他有没有提过李先生，或者有没有经常发呆，对着一个东西思念好久？”
“没有。”石水被问得稀里糊涂，白天确实没有，晚上就不知道了。
“要不我去问问杨昀春？”
“不用了，多谢石姑娘。”
何晓惠觉得还是自己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