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警惕人类幼崽》
举着两只手不知所措的江沉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这小碰瓷玩意儿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咽气了似的,可别死他身上!
您不觉得我旁边这位带善人会更适合您碰瓷吗?要不您纡尊降贵换条腿扒?
“师、师父……”
江沉被这半死不活的小反派吓得说话都磕巴了,心里狂奔过吃鸡语音。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救救救救我——
允听似乎浅浅叹了口气,抬指一挥,便有细风徐徐拂面而来,带着浅淡的清香,让他浑身都舒缓下来。
然而膝盖上的人却因此更重了几分。
这小碰瓷萝卜丁扒拉在他腿上跟树懒似的,烦人得紧,但好歹脸色恢复了些许,虽然带着不太正常的潮红。
……
算了,活着就行,小反派以后可是男主升级的经验包,现在就死了以后谁去给人练手。
江沉低头看着趴在他腿上,水灵灵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对他卖萌的未来大反派。
或许他是认错人了,这家伙可能真的就是个患了眼疾的无名路人。
我认识的反派不可能这么可爱。
“小孩儿,别碰瓷,没人会伤害你了。”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依旧扒拉着他的裙子不撒手。
哦,今日成亲,所以江沉穿的还是女装。
事情告一段落之后,江沉才想起来,他似乎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抬起头,就看见和他穿着配套喜服的白迁尘,早已收起了剑,正站在不远处看向这边。
修无情道的人,连眼底也没有多少情绪波澜,江沉对文字敏感,对于人类的脸色和眼神却只通了九窍,着实猜不出白迁尘又在想什么。
那就当这人也什么都没想好了。
清理完现场之后——
江沉也算瞎猫撞上死耗子——把小孩儿绑架过来闹事的那群人还真是左长老花钱请来的,他们也承认了这个小孩儿就是从路边拐来的小乞丐,毕竟江沉那么大一顶帽子扣过来,谁都不敢再隐瞒。
事情很快被理清了,算一算吉时都还没过,还能继续成亲。
江沉:?
失策了,刚才就该多扯会儿淡拖延时间的。
“宗主。”江沉抱手禀告,或许是因为在“左长老一役”中杀疯了的表现,在场的几位长老再看见他都有些犯憱。
就这家伙的这张嘴,黑的都能给你说成花的。
“何事。”宗主也觉得心很累,他何尝不知道左长老的心思。他和左长老原本是同门师兄弟,最后师父竟然让他这个师弟接任了宗主,左长老虽然心眼小,却也没坏到会拿整个宗门陪葬的地步,毕竟这位可是想要篡夺宗主之位的,宗门都没了还篡夺什么。
江沉能把那么大一顶帽子反扣回去,甚至能完美地抓住一个人的心理变化,先是用无关紧要的话题让左长老放松警惕,然后步步紧逼,让左长老怒气攻心,从而丧失理智,最后再把人绕进去,还没从情绪中脱离出来的人怎么想得出来正确的对策。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打断左长老辩驳的话,让左长老去面壁思过的原因。
再被江沉这小子挑衅下去,他青云宗可得失了一位长老不可。
他虽说是看着江沉长大的,但因为江沉父亲的缘故,从小到大,不论江沉闯了多少祸,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实际上,之所以他能坐上宗主的位置,就是因为他严于律己,对于自己的弟子也是如此,最看不得别人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然而江沉几乎是踩遍了他的雷区,他自然就把人丢到了看不见的山头,眼不见心不烦。
然而他也的确没想到,原本他也以为江沉只是顽劣,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还有此般心性……
或许是他对江沉的关注实在太少,毕竟是那个人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不堪。
因此,在其他人都恨不得对江沉避之不及的时候,宗主也并未有半分不赖,甚至在心底有那么一丝不易捕捉的……愧疚。
“是这样,您看。”江沉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断袖……呃,被匕首割断了一半的袖子,背上皮开肉绽的鞭痕,还有顶着鸡窝凌乱的头发。
“晚辈觉得,这婚事还是另寻良辰比较合适,我现在这形象……有辱门风啊。”
其他几位长老听见这话,差点没把胡子吹得立起来。
你还知道有辱师门这个词!把一切闹成这个样子的是谁啊!
宗主听闻也是一愣,面前的人的确衣冠不整,甚至算得上狼狈,脸上还围着半块布,跟个贼人似的。
可那双透亮的眼睛却和这邋遢的形象格格不入,挺拔的身形像是舒展开的莲,亭亭净植,带着清爽的味道。
他忽然之间又觉得江沉太过陌生,仿佛和前些日子跑到静堂无理取闹的那个形象彻底割裂了开。
“宗主?”江沉伸手在中年男子的面前晃了晃,被一旁的长老呵斥了声不得无礼才又收了回去。
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宗主刚才好像在看着他发呆,江沉原本还觉得有趣,忽然想起来自己这从头到尾ooc(角色崩坏*注1)的行为,突然头皮一紧。
不会被发现他换了个里子吧?
应该不会,毕竟这个年代还没有穿书小说,这群人应该想不到那个方向去。
然而江沉这个角色出现在原著的笔墨实在太少,再加上他又没继承到原身的记忆,就算是想挽回……也根本想不到方向啊。
就在江沉这么想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两个太阳穴中间连起了一道龙卷风,转啊转的,搅得他眼前一黑,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江沉再次没忍住骂了一句:
“作者这个套路狗!”
。
迟来的记忆在江沉昏迷期间和3d电影一样飞速放映着,江沉走马观花地看完了原身几十年的人生,异常后悔。
但凡他穿过来的时间再早一点,都能完成自己混吃等死的大业,那时候原主作的死还没到覆水难收的地步。
没有婚约,没有小反派,也没有现在还不知道被他安排去哪个地方挖泥巴的幼年男主。
除了那个长得很像白迁尘的小倌,完全没有多少烂摊子需要他处理。
在得知后面的剧情之后,江沉越发不想去看那段原身疯狂作死的记忆,毕竟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于是乎,他终于靠着强大的意志力,从睡梦中强行醒了过来。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注2)
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味,江沉看着茅草棚下面裸露在外的房梁,陷入了沉默。
做梦做太多,以至于快要忘了他穿书的事也是真实的了。
原主领的月例其实不少,但原身花钱大手大脚,就连这屋子也是随便支了个架子,搭上茅草木板随便捆一捆,连避风都做不到。
原身虽然修为很低,却也是入了门,身体远比凡人要好,冷热便不那么重要了。
但是现在这混账修为尽失啊岂可修!
江沉吐槽得日语都蹦了出来,越想越是觉得生气,双脚用力一踩,哗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行为未免有些中二,他本来以为房间里就他一个人,脱了衣服蹦迪都没事,谁能想到……
那小碰瓷的竟然也在房间里。
搭在额头上的纱布掉到了□□上。
江沉看着小碰瓷精默而不语。
他越发觉得这小东西绝对不是反派,否则怎么会这么好心cosplay田螺姑娘。
“你……”江沉原本打算装个失忆把人赶走算了,然而脑子转得没两片嘴皮子快,话说出去就没绕过来,“叫什么名字?”
作为一个现代人,江沉习惯性地问人先问名,随后才想起,在这个时代,有名有姓的都是大户人家,像这种列表的小乞儿……
“回仙君,我叫陆千行。”
江沉:“……”
他忽的低下头,把裤子上的纱布给拿了起来,抖了抖,随后叹了口气。
读档点……为什么没有读档点。
陆千行……这特么不是反派的名字吗??!
叫陆千行的小孩儿没问题,有红眼睛或者灵魔血瞳的小孩儿也没问题,但是拥有灵魔血瞳还叫陆千行的小孩儿……
烦了,毁灭吧。
江沉揉了揉头顶,试图用脸皮错位的方式堵住鼻孔从而窒息而亡,然而他的脸皮非常不给面子地牢牢粘在原处。
得想个办法把小反派赶走。
“你……”
江沉刚一张口,就看见了小反派从飘着冰块的铜盆里将手帕捞了出来,随后拧干递到了他面前。
那双手本就生了不少的冻疮,在他昏迷期间不知道在冰水里搓了多少次帕子,幼童肉嘟嘟的小手肿得跟腊肠似的,裂开的冻疮再次被冰水给冻坏,洗净血液后只掀着一圈白色的肉皮。
光是看着就触目惊心。
小反派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窘迫地将伤口藏了藏,可是手指转了个面,又能看到另一侧的伤口。
“仙君,这、我的手不脏的,我给您洗帕子之前,都有好好地把血水给洗掉……”
小孩儿的声音越来越小,听上去似乎还染上了抑制不住的哭腔。
江沉在心里面骂了一声操。
这让他还怎么把人赶出去?
小孩儿看他面色不愉,偷偷将手给一点点收回去,江沉终究是狠不下这个心,又把帕子拿了回来。
那小小的手指似乎不比这浸了冰水的手帕暖和。
“手都冻成这样了,还碰冰水?”
小家伙有些不知所措地缩了缩下巴:“因为您一直高烧不退,我去问了其他人,没有要到药……”
江沉实在无法想象这小孩儿碰了多少壁,毕竟原身的风评太差,陆千行跑去要东西,不被欺负就不错了。
他突然有点把这孩子和原著里那个无恶不作的大反派联系不到一起了。
“我昏迷了多少天?”
“有两天半了。”
江沉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此时刚刚天亮不久,屋外还氤氲着浓浓的雾气,盆子里的冰块融化了大半,小孩儿眼底泛着青黑,看上去像是照顾了他一晚上。
果然又傻又实诚,难怪会被那群人抓住。
他微微叹了口气,问道:“吃饭了吗?”
小家伙点点头:“仙君饿了吗?灶上还温着粥。”
粥?
江沉仔细想了想,原身以前就不爱吃饭,不像是会拿月例换米的人。不过他并没有最近这几个月的记忆,也不知道丧失修为之后,原身究竟有没有买过米……
……
他突然,想到一个非常严肃的事情。
之前因为不愿面对原身做的那些傻逼事情,江沉强行用意志力让自己醒来了,现在头脑清醒才想起,他竟然忘记去查看原身到底对幼年版的男主做过什么了!
虽然那又臭又长的前传里很详细地描述过原身是怎么欺负小男主的,但那都只是冰山一角啊!
就像现在,就算他想找到男主提前挽救一下,也根本找不到人!
完蛋,醒太早了。
江沉觉得这事儿不能再耽搁,原身不仅自己亲身上阵欺负男主,还支使了其他人一起整男主。
男主的脑袋瓜子可比原身清醒得多,之后更是将所有的账都算在了原身身上!
现在多放任男主在外面挖一天的泥巴,他就要多被男主记一笔啊!
江沉也不管头晕不晕人烧不烧,为了给自己留个全尸,他现在必须把男主给找到才行。
“你先睡一觉,我出去找个人。”
一旦下了决定,江沉便不再把心思分到别的上面,左右现在的反派还是只人畜无害的幼崽,还是死心塌地对他好的版本,丢在屋子里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
江沉伸手一捞就把小家伙给捉起来,丢进了被窝里,随后随意裹了两件衣服,便匆匆出门了。
坐在床上没有动作的陆千行目送人消失在了清晨的白雾中,才缓缓从被窝里爬出来,脱掉脚上的鞋,拍干净刚才沾到床上的泥土。或许是嫌弃那块儿被弄脏过,陆千行从床头扯下来江沉挂在上面的睡衣,隔开原本沾过泥的地方,才拉上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
江沉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小男主的身影,随后他又想起来另一个更加严肃的问题。
他根本不知道小男主长什么样。
原著里只说小男主和男配白迁尘的眉眼有几分相似,身为一个拥有薛定谔脸盲的人,亲父子他都看不出相似之处,更别说替身和正主能有哪些地方长得像。
太阳出来之后,浓雾遍一点一点化开了,初春的清晨还有些寒冷,雾中偶尔能听到路过的其他峰弟子口中的八卦,江沉找了个地方蹲了会儿,也没听到任何可能和男主有关的事情,便决定不守株待兔了,先去整点东西吃。
还好他现在继承了原身记忆,这青云宗宗门宏伟,地界宽阔,山头连绵起伏,所有出师且有所作为的修者都可以申请自立门户,分得一座山作为洞府,可见其财力雄厚。
但这样宽广的地界,认路就更加困难了,江沉一个没有修为的废人……徒步下个山都要花半个时辰。
要不男主我们就此别过,今后桥归桥路归路,从此相忘于江湖算了吧。
在差点迷路了七次,被面色不善的弟子赶走四次之后,江沉终于找到了一处所有人看见他,都低下头想装作不认识的山脚,确定这里就是允听所在的听云峰了。
原身虽然不愿拜在白迁尘门下,该占的便宜倒是从没漏过,除了几个有名有姓的大弟子,允听座下的其他徒弟全被原身压榨过。
整个青云宗,江沉能支使得动的,也就这么撮人,既然私底下找不着小男主,便只能再压榨最后一次劳动力了。
今年新招的弟子还没怎么见过江沉,毕竟自开春,江沉就去参加了狩猎会,结果把自己折了进去,兜兜转转便是还没找过这群小弟子的麻烦。
即便各位前辈耳提面命了,在看到江沉过来晃悠,还是有几个没记性的,没将江沉认出来,主动上前询问师兄要找谁。
江沉看了一眼这面生的小孩儿,一颗小脑袋圆溜溜的,看上去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难怪敢往枪口上撞。其他的弟子见他上来,推推搡搡地想叫人过来拉他,结果没一个人敢上的。
“你叫什么名字?”
“呃……”小孩儿愣了愣,“大家都叫我小六。”
江沉点点头,这才是正常人嘛,这个世道能活下来都困难,陆千行那样有名有姓的一看就不是平常百姓。
也不知道小反派还有家没,有的话赶紧给送走也是好的。
“小六是吧,你来听云峰多久了。”江沉背着手往人少的地方走,小六就跟在他后面,好不听话。
“禀仙君,三个月有余了。”
江沉估摸了下时间,就原身那折磨人的手法,小男主大概撑不了这么长时间,这小孩儿待的时间长,说不定还能知道点什么。
他仔细想了想,在前传中……男主给自己起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好像是……
“我记得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儿,好像是叫什么……肆?”
“您是说十四么?”
“对对,就是他,你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十四的话……前些日子被某位师兄派去蝴蝶谷了,说是……说是有位师兄生病了,让他去取蝶生胎。”
江沉:“……”
他虽然是个外来人口,但对于这种基本的常识还是没问题的。
蝶生胎并不是什么和蝴蝶有关的玩意儿,而且一种妖兽的胎儿,这种妖兽每三月诞下一子,以子为食,平日里不会四处活动,吃穿用度全靠蝴蝶照顾,有点类似于蜂王。
和蜂王不同的是,这种妖兽可以释放出能够引诱蝴蝶的气息,特别是它诞下的胎儿,它吃剩的血水对于蝴蝶来说是致命的诱惑,而蝴蝶食用了蝶生胎的血,就能够延命数年。
蝴蝶谷里常年栖满了蝴蝶,就是为了投喂这种妖兽,也不知道是被妖兽所蛊惑,还是蝴蝶为了续命而养的它。
诞下蝶生胎的妖兽并不是必须要以蝶生胎为食,而蝶生胎对修者也有一定的益处,特别是作为药引,能够将丹药的药效延续数百年,因此很多大型宗门都会有蝴蝶谷。
只是这成年的蝶生胎凶残无比,就连幼年的蝶生胎都能轻易杀死两三个凡人,让一个灵根混杂、天赋低劣的孩童去取,无疑是让这人去死。
江沉倒吸一口凉气,小男主此时还是个四灵根的杂役,就算主角光环再强,进一趟蝴蝶谷出来,恐怕连骨头都不会剩。
“他什么时候去的蝴蝶谷?”
“就……昨天。”
江沉:“……”
希望小男主死在里面,他会多给人烧几栋纸扎别墅的。
话虽这么说,江沉还是打算去蝴蝶谷看一圈,毕竟爽文男主光环强到四灵根都能修炼至天下无敌,不过是小小蝶生胎,根本难不倒小男主的对吧。
只希望他去的不算晚,最好能遇见小男主半死不活的时候,能救一次算一次,多抵点儿账总是好的。
江沉飞快赶去了蝴蝶谷。
此时正值春日,万物复苏,整个山谷里却光秃秃的,没有一草一木,全部铺满了颜色鲜艳的蝴蝶。
密集恐惧症患者怕是看一眼就能死在门口。
连江沉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整个山谷里并不安静,蝴蝶翅膀翻飞的声音嗤嗤做响,好像被风刮过的树林,却感受不到一丝风的痕迹。
就很诡异。
江沉捏着鼻子往蝴蝶谷深处走去,蝴蝶基本上不会伤人,基本上他一过去,就自个儿飞走了。不过也有不怕人的蝴蝶,见江沉并没有伤害它们的打算,飞累了就落在了人身上。
这些蝴蝶生得轻,落在衣服、发顶上时,普通人或许没什么感觉,但是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就像是被纤细柔嫩的手指轻轻擦了一下,带着薄薄的痒意。
江沉不仅打了个颤,今天从这蝴蝶谷出去,他可能都得恐蝶了。
在蝴蝶谷里摸索了好一会儿,江沉都没看见任何蝴蝶以外的生物,就连孵化成蝴蝶的蛹和虫子都没见过一只。
正当他纳闷的时候,忽的灵光一闪,心里头好像有个答案几欲呼出——
这蝴蝶谷里有一处诡异的地方,那些懒散的蝴蝶竟然一波又一波地扑过去,甚至还有在那一小块儿地方打起来的,连地上都掉了不少翅膀。
想起蝴蝶们似乎很喜欢这种蝶生胎,江沉心中有一种不太妙的想法……
小男主不会死在了那里吧。
江沉心里有些发怵,他以前从没接触过死人,连灵堂都没进过,现在告诉他这诡异的地方,还有一具尸体和他共存……
简直想想都要头皮发麻。
可是万一男主还没死透。
关键是这鬼地方连根木棍都找不到,他是要用手去把蝴蝶都赶开吗?
那还不如让他死。
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甚至翻遍了荷包,江沉也没找到任何趁手的东西,最后只能取出他的储物袋里最长的东西——
一支发钗。
这不学无术的玩意儿连把剑都没有,就这支发钗还是之前结亲的时候从新娘子头上拆的。
人生艰难啊。
江沉捏着鼻子咬着牙,一点点向那团被蝴蝶层层覆盖的凸起走去。
说实话,捏着鼻子纯粹是心理作用,江沉觉得地上那一团凸起可能并不是人类的尸体,毕竟没有任何的腐臭味,倒是有某种奇异的香,他是怕这香气有毒,所以才捂住了鼻子。
等他走到近处,便越觉得倒在地上的东西像个人,蝴蝶们密密麻麻在上面落了好多层,发了疯似的向里面挤。
江沉眼睛一闭,想了想,还是偷偷隙开了条缝,万一戳过了……他可不想碰到什么未知的尸体。
层层叠叠的蝴蝶跟疯了似的挤在一起,即便被发钗给拨开,也上瘾了似的重新往里面扎。
拨开一个角落之后,江沉才看清了其下的东西。暗红色的血肉裸露出来,很快就被其他的蝴蝶再次占领。
看惯了丧尸片和惊悚片的江沉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晕血。
他差点没站稳摔到地上,蹲在一旁缓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回去再看看。
万一男主没有死透。
“喂……还活着的话就随便动一动,我把你捞出来。”
“听得见吗?”
“死透了没?”
逐渐战胜心理恐惧之后,江沉也慢慢变得大胆了起来,又拿钗子去拨了拨,甚至试图找到男主的头在哪边。
结果头没找到,倒是薅出来一块带血的皮毛……
皮毛生前油光水滑的,看上去并不像人类身上的部分。江沉仔细回忆了下,原著里的男主虽然开的挂很多,但也是个正常人类,甚至长相相当好看,足够无数美人对他一见钟情,不至于长这种玩意儿在身上。
江沉:“……”
他蹲着薅了半天,别说这玩意儿根本不是男主吧。
这个认知让他忽然就对面前这团东西失去了恐惧,甚至因为浪费了不少的时间和精力,想要把这玩意儿的本貌给看个清楚。
江沉站到一旁,缓缓闭上双眼,试着用记忆里的方式,寻找体内那残存着的……
火焰。
一簇火苗蓦地在虚空中燃烧起来,生生不息、源源不断地,散发着令人着迷的光。
江沉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另一个空间,他看见漆黑一片的世界中,那簇明亮的火焰静静燃烧着,并没有现实生活中的任何一种颜色,像是透明的,却又真实地存在在那里。
很奇妙的感觉。
他一步步走近,火焰虽然明亮,却感受不到其中的炽热,它好像是存在着生命一样,无声地呼唤着,希望人靠近。
江沉抬起手,缓缓将手伸了过去,在接近那团火焰的时候,稚嫩的火苗却突然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温顺地缠绕在他的指间,又怯生生地不敢触碰,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鬼使神差的,江沉轻轻握住了手,那小火苗就蹿进了他的掌心。
和想象中一样,火焰的温度并不灼人,甚至同它的颜色那般,感受不出温度,又确确实实存在于此。
在接触到掌心的刹那,无色的火焰忽的爆发出庞大的力量,铺天盖地的火焰以江沉为中心,向四周绽放开来,而在火焰中心的青年,却只觉得像是被温暖舒适的微风所拂过,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从那神秘的空间回归了现实。
江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眼前的景象又向他诉说着,方才的事情绝不只是梦境。
整个蝴蝶谷中的蝴蝶全部在他睁眼之前消失不见了,连分毫的鳞粉都没剩下。山谷中的植物被蝴蝶啃噬得干干净净,因此在蝴蝶全部消失之后,只剩下了光秃秃的黄土,以及干涸的黄土上,那些光是看上去就狰狞可怖的痕迹。
巨大而锋利的,像是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战斗。
只是这些痕迹看上去并不新鲜,毕竟泥土里的血液也被蝴蝶给吸食干净了。
然而现在,不仅是铺满了整个蝴蝶谷的蝴蝶,就连先前被蝴蝶争相吸食的那只不明生物的尸体也不见了。江沉原本只是想搜刮一□□内最后的灵力,把蝴蝶给吹开,没想到眼睛一闭一睁,连颗灰尘都没给他剩下。
蝴蝶谷对于宗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几乎绝大多数的丹药都需要蝶生胎作药引,江沉心知自己可能是闯祸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找小男主,抹清了自己的嫌疑才是最重要的。
他迅速溜出了蝴蝶谷,看了一圈四下无人,便径直又回到了听云峰,本打算晃悠一圈积累人证,没想撞见个不得了的证人。
这人江沉总算是有了印象,允听座下的三弟子,年纪比江沉还小两岁,天资聪颖且勤奋好学,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超过了江沉的修为,很快就提升为了亲传弟子。
原身不乐意和允听的亲传弟子有接触,拢共三个人,没一个善茬,就连内门弟子他也不怎么接触,平日里也就指着外门弟子、记名弟子,或者杂役欺负,再往上……允听可就不会不管了。
看见这位允听面前的大红人,江沉第一时间就想绕道。
别的不说,这位是被允听亲手救回来的,对允听那是忠心耿耿,主动担去了有关江沉的事务,替允听分忧。
原身和允听接触的时间甚至没有和这位接触得多。
江沉穿书过来这么些时间,都没人察觉他换了个里子,就是因为这人平日里的德行太过令人厌恶,所以基本上没人和他相熟。
但这位不同……江沉每个月的月例拿去换了什么东西,这位都了解得一清二楚。倒不是管着他,允听对原身容忍,这位就不会允许原身给允听丢脸。
听云峰的弟子因为拿不出钱所以变卖物什甚至搜刮门外弟子这种事要是传出去,这位怕是会忍不住把江沉给暗杀了。
今日这位三弟子,就是因此事而来。
江沉还以为这人是来找茬的,没想到这位直接往他怀里掷了块玉佩。
江沉一脸懵逼。
这是个什么意思?
这人不会看上他了吧?
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原来这玉佩是小反派拿去和记名弟子换的,听云峰的门外弟子都是彻底辟谷了的,然而江沉修为尽失,就不得不吃凡人的食物,但原身那臭脾气,天天都是出去压榨别人,那整个山头连粒米都翻不出来。
陆千行那这块玉佩换了些盐米,肉和蛋换得很少,伤药换得多一些,毕竟修真之人从炼体开始,身体素质就异于凡人了,门派都不会发放退烧药。
江沉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自己被抽了一鞭子,今天也没感觉有多痛,原来是陆千行在他昏迷的时间一直都照顾着自己。
“知道了,谢了。”江沉把玉佩收好,随口这么一说,直接把这位三弟子给整不会了。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谢?这附近有人姓谢吗?
就江沉那恶劣的脾气,怎么会给人道谢。
三弟子只当是错觉,随手又丢给江沉一个锦囊。这是最低级的空间芥子,里面的空间不过一个立方大小,是门派专门给外门弟子、记名弟子发放物资时用的储物袋。
“这里面有几套弟子服、食物,还有伤药,以及帷帽。”三弟子嫌弃地看向江沉,“不要整天蒙着半块布出门,跟个贼人似的,有辱师门。”
江沉:“……”
这人是个死傲娇吗?
把他缺的全部东西都准备齐了,硬是要用这么一副嫌恶的方式表达,真是喜欢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师尊今日身体不适,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不要来打扰他。”
江沉:“……”
哦,原来把事情做得这么滴水不漏,竟然是为了让他少去烦允听。
“你哑巴了?”
许是说了这么久,江沉竟然没和他呛一句,三弟子竟然有些不习惯。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上赶着找骂的。
江沉看不懂,或许这就是傲娇的最高境界吧。
其实,他不说话也是有原因的。原身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要么是在吵架,要么就是在吵架的路上。然而身为文艺工作者的江沉,着实不喜欢这种消耗情绪的说话风格,毕竟他的工作已经足够消耗他的情绪了,完全不想在工作以外的地方浪费心情。
所以他懒得和这位傲娇师兄拌嘴,反正原身那破脾气,做什么都不会ooc
继承了记忆的江沉就是这么为所欲为,有时候吧,穿到一个疯子身上也蛮自在的。
“你想我说什么?”江沉反问。
傲娇师兄:“……”
“没事挂了,手机没油了。”江沉揣上储物袋转身就走,剩下根本没听懂他最后这句话的傲娇师兄默然无语。
江沉是被他师尊一鞭子把脑袋给抽傻了?
。
江沉自然没被抽到脑袋,他围着听云峰转了一圈,没找到上去的其他小路,便打道回府了。
原本因为美人……呃,允听的照顾,他听闻允听身体不适,是打算上去看望一下的。
然而听云峰的人防他跟防贼似的,江沉觉得无趣,便懒得再闲逛了。
他回到自己的山头……
看见山脚下立的那块碑上刻着的“碎天峰”几个字,就觉得脑瓜子疼。
就这么个光秃秃的半山腰子,破什么天,山峰都算不上,江沉都叫这玩意儿山头!
反正现在自己是这座山的主人了,等会儿就给这山改个名字。
江沉想着,便从一旁的竹林里取出根竹棍,打算充当拐杖往山上走。
结果越走越觉得,这根竹杖有些多余。
他好像身轻如燕、健步如飞,一口气爬八十楼都不会累似的。
这就是修仙的好处吗?
虽然修为尽失,原身的体魄还在,确实不至于爬个山还要拄拐杖。
江沉随手就把竹棍给扔了,哼着小曲儿遛回了自己的小草棚子。
……
草棚子。
方才下山走一圈,虽然见的不多,但是连记名弟子都有木屋!他竟然只有一个草棚子!
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
盘算着草棚子得重建,山脚的石碑也要重做,江沉忽然觉得……
自己好忙哦。
他在自己的山头转了一圈儿,才不情不愿地回到草棚里。说来这屋内的布置也十分简陋,空空荡荡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江沉刚要往床上坐,忽然听见了细微的呼吸声,这才想起来床上还有只没吃饭饿小团子。
陆千行像是困极了,睡了一个上午都还没醒。但是……
这家伙身上裹着的那玩意儿,怎么就该死地眼熟呢?
江沉心中警铃大作,回头一看自己的衣架子,上面果然少了一件睡衣。
。。。
我们暂且当他是缺爱,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不要乱想。
江沉有些无奈地把人叫起来,迷迷糊糊的小团子在被窝里磨磨蹭蹭地,半天睁不开眼,最后像只毛毛虫一样叽咕叽咕蹉过来,一脑袋扎他腿上又睡着了。
……
人类幼崽,就算是反派小时候也难以逃离q萌期呢。
江沉算是无奈了,坐着等了好一会儿,陆千行才醒。
小家伙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脸色都吓白了,生怕江沉把他给丢出去。
“仙君,您能……不赶我走么?”
还说小孩子虽然不懂事,但是第六感还是挺准的。小反派就算长得再可爱,他也不会让人留下来。
“我不能收留你。”他并不打算欺骗这么小的孩子,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不要给人希望。
“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留在这里没有半点好处,我修为尽失,给不了你庇护,今后说不定连月例都没有,怎么,你想和我一起饿死?”
小家伙呆呆地看着他说完,然后摇摇头:“不会的。我、我很勤快的,我还会种菜、养鱼……”
江沉听出来小孩儿是急了,但他刚才的话也只是逗他的,他虽然不会把小反派留下来,但可以把小反派送去青云宗其他峰下,怎么也饿不死这家伙。
然而小家伙却误以为他要把他送出青云宗,死死拽住他的袖子:“我什么都会做!不会让您饿着的……”
江沉:“……”
他根本饿不死,他现在已经可以领养老金了,等把他这山头修整一下,就可以整天混吃等死……等着寿终正寝了,青云宗不嫌弃养他几十年。
“当然不是把你送出青云宗,我会把你送去听云峰,允听仙尊心很善,不会不收留你。”
可怜巴巴的小家伙依旧拽着他的袖子不撒手,小小声地说:“可是……可是我想跟仙君在一起。”
“我吃的不多,也没有修为……今后可能就比仙君多活个十几年。”小反派垂着眼睛,睫毛下面湿漉漉的,看上去像是要哭了,“我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一个人希望我活下去,只有您……是唯一一个在乎过我性命的人。”
“仙君,您就收留千行吧,我真的会很听话的。”
江沉向来受不得别人对他打感情牌,特别是……在他看过原著中关于陆千行的身世之后。
都说三观跟着五官跑,当年他也就觉得反派是个美强惨,对其中的“惨”,不过只是书中的文字描述罢了。
而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他的心不是钢铁做的,自然经不得这样的攻势,很快便败下阵来。
要不,先、先养几天?
小反派也吃过很多苦,除了放在允听门下,放其他人手里他都不放心,万一再次养歪了,这可就真的内忧外患了。
但其实,就算养在允听门下也不能完全放心,陆千行灵根被废,没有修为,永远都只能当个杂役,允听的手伸不到那么远,万一反派光环起作用,又把陆千行掰歪了呢?
所以还是自己亲手养会比较保险一点。
江沉给自己做要工作,最终还是妥协了。
“行吧,那你就先留在这儿,等……”
他话还没说完,小团子就高兴地举起双手叫起来,扑腾一下就扒进了他怀里。
“师父!”
江沉:?
不是,小孩儿,你这前因后果直接是不是漏了点什么。
“我不是你师父。”江沉把小孩儿捉出来,小团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又要哭。
。。。
算了,师父就师父吧,还能少块肉咋滴。
叫他爹都没问题。
不过陆千行的事也给江沉好好上了一课。
《警惕人类幼崽》
这都是后话了。
自从收了小反派为徒之后——
江沉还真给陆千行要了个名头,原因无他,青云宗自立门户的弟子收徒之后,新收的徒弟就可以领月例了。
虽然以江沉的贡献,陆千行也就只能吃个低保,但是对于流浪已久的小乞丐来说,已经是大户人家的生活了。
就是这小家伙还不懂得享受生活。
陆千行根本没把那一手的冻疮当回事,说是要把药都留给师父,自己偷偷拿姜和盐往手上搓就作数了。
然而这家伙像是不知道疼一样,将好不容易有点结痂倾向的伤口再次搓得血呼哇啦的,还被江沉撞见了个正着。
昨天江沉决定收留陆千行,下午就带人去记了名字,顺带改了山名领了物资,今天就看见小家伙“勤俭节约”的生活,实在是哭笑不得。
“这伤药是给你发的,对我的伤口来说没什么用,不要再用姜片搓了,浪费粮食。”
小家伙被他说得一脸红扑扑的。
“赶紧把手洗干净,重新上药。”
“是!”小团子把手里的姜一丢,伸手就往乘着冷水的盆子里放,看得江沉眼皮子直跳。
该说好养活呢,还是傻呢。
“冻疮就是温度太低血液不循环才导致的,手养好之前就不要碰冷水了。”
“热水也不行。”
江沉把一旁烧着的热水倒进铜盆里,又洗干净纱布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给小家伙的手清理伤口。
温热的纱布潮湿而温暖,一点点浸润着红肿的皮肤,青年捧着那只小手,轻手轻脚地擦拭着,还不自觉往上面吹着细细的风。
春日的风裹着一层血腥味,忽的刮过来,呛得江沉莫名想起昨日在蝴蝶谷里的见闻。
他蓦地抬起头,便看见一七八岁的少年,手中提着块血淋淋的肉,正站在不远处的小径看向他们。
少年衣着单薄,高高扎起的马尾显得格外干练,就连那过度消瘦的身躯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血迹,都无法抹去他身上那股不俗的冷厉。
那双如墨般深邃的眼睛里仿佛暗含致命的利器。
是一种对上了视线,就如同被捏住了命脉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