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医者
当杨拓拖着残臂来到集结点时，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
大火焚烧过的房屋散发出一股焦炭味，泥泞的地面上遍布淡红色的血渍。
斜风细雨，大雾遮盖，四周环境极为幽静。
他茫然四顾，内心惶惶，一时间不知何去何从。
这里是他收到的最后一处集结点，现在里面估计连活物都没有。
“快跟上。”
骤然，里面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声，杨拓当下来不及踌躇，慌忙躲到一处断墙下面。
紧接着就是杂乱而至的脚步声。
他分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大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一个青年声音响起。
“出大事了，宰相大人薨了。”说话的人语调悲怆，“永青侯大人正在率人夺回宰相大人的遗体。”
“大人，我们现在去支援吗？”
“去，现在就去。”
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声音渐行渐远，并渐渐消失。
杨拓大呼一口气，悄悄探出脑袋，朝里面摸过去。
起火的房屋毕竟只是极少数，大多数房屋还是安然无恙。
一路上可以利用的躲避点位有很多。
他尽量小心谨慎，控制呼吸、控制脚步，缓慢潜入这座已经被攻陷的据点。
雨雾遮盖，加上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负责警戒的士卒围着火盆烤火，神情恍惚。
几处屋舍内偶尔响起几声哀鸣，还有窸窸窣窣的响动。
杨拓趁机悄悄翻墙入户，潜入一处房屋。
眼下最紧迫的事，是处理胳膊上的断伤，顺带修整一番。
一路奔波，消耗太多的体力。
屋舍内昏暗无光，地上隐约躺着几具尸体。
大门敞开着，甚至从外面能看到内部大部分场景。
杨拓寻觅了一处堆放杂物的角落，蹑手蹑脚钻了进去，再轻轻以杂物覆盖住身体，缓缓闭上了眼睛。
——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周围一片死寂。
杨拓被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唤醒，他下意识想抬起手臂查看情况，结果无论如何都举不起来。
换来的是更加强烈的撕扯感。
他连忙伸出另外一只手查探，入手是肿胀如皮球的触感，以及阵阵刺痛感。
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
杨拓挣扎着起身，笨重的迟缓感令他感到一阵晕眩。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好在现在是安全的，不然就凭刚刚的动静，必然会引来敌人。
届时他难逃一死。
摇摇晃晃离开房屋。
今天的天气好转，歪斜的天空挂着一轮白日，散发着微弱的热量。
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发出一阵沙沙声。
他扶着门框，双目血红一片。
断手处如同一枚臌胀的皮球，挂在他的胳膊上。
整个人看起来异常憔悴，仿佛下一刻就要猝死当场。
浑浑噩噩间，杨拓拖着疲倦的身体离开。
——
秋天本是寂寥的，但对于一位居士，一年四季皆如春朝。
鲍元薪就是这样一位隐居山野间的高人雅士。
这一日，他引吭高歌，悠扬的歌声飘荡在山野间。
行到一处路口，他突然止步。
三两步上前，就看到一个躺在草丛里的少年。
他轻声呼唤了几句，少年人没有任何反应，就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
鲍元薪飞扬的神采一滞，望着少年鼓胀如球的手臂，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先带回去看看。”
他将药篓背到胸前，小心拉起昏迷的少年架到背上，双腿岔开，足下发力，配合腰弓将他背起。
缓缓朝自己的居所走去。
自先秦以来，百家之中虽有医家，但能进入仕途的医官，少之又少。
天下医官，唯有甄选入宫，成为太医之属者，才有一丝地位。
大多数时候，医者地位较低，比之商人不遑多让。
但每一位青史留名的医者，无一不是悬壶济世的医圣。
自古医万民者，可为医圣。
鲍元薪少时学究，乡里谓之神童。
年岁少长，遇见一山野道人，传其医术，授其养生道。
遂立济世救民志。
奈何时局动荡，刀兵四起，索性就暂居山野。
这一住，就是十年。
往日里鲜有人来白老山，更谈何深入山林。
最多就是有附近的村人进山砍柴。
故此，鲍元薪一直独居。
今天，一个山外来客打破了这种状态。
他背着少年返回屋舍，娴熟地拿出一套精致的刀具。
一字摆开，足足有五六十把不同造型的小刀。
掌起一盏油灯，再烧起热水，他仔细检查少年的伤势。
对肿胀部位敲敲按按，惹得床榻上的少年一阵抽搐。
里面已经化脓。
最让他惊奇的是，骨头似乎已经粉碎，皮肉却完好无损。
等到热水烧开，他打了一盆，摆放在手边，开始为少年动刀。
刺啦——
火焰烧灼过的小刀极其锋利，轻易就划开少年的皮肤。
一股红白混合的脓水顺着伤口喷涌而出，幸好刀口朝下，污血尽落到地上。
床榻上少年的眉头紧锁，俊秀的脸上染上痛苦面具。
这个时代可没有麻醉一说。
是以，疼痛比之刀剑造成的创伤，丝毫不会减弱。
杨拓在昏迷前，如同梦游一般，东躲西藏来到了一处村落，向村人打听郎中，最后打听到陌生的山林里。
摇摇晃晃独自进山，意外脚下一滑，顿时天旋地转，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在度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之上。
身上盖着一张动物毛皮缝制的被子。
灶台上炉火正旺，锅里似乎还在煮东西。
屋外响起几声鸡鸣。
他的枕边，整齐摆放着几枚煮熟的鸡蛋，上面余温仍在。
这时，一个中年男子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喂鸡的器皿。
“醒啦。”他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杨拓面色惨白，手上残余的疼痛已经告诉他，自己得救了，登时就要起身拜谢，“杨拓，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他的面色虽然苍白，但神色诚恳，这一句感谢发自内心。
想要起身行礼，奈何身体软弱无力，挣扎半天只能动嘴。
鲍元薪不觉的有什么，他是医者，救人是本能，“小友安心躺着，就在鲍某这里好生休养。”
杨拓不觉心中一颤，自己许是上辈子积攒太多福报，今生才处处遇贵人，“是，前辈。”
他只能用最尊敬的语气表达内心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