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脸红
下过一场雨，白日里的燥热似乎并未褪去。
沈姿原本被火光映得微红的脸，噌的一下又红了不少，捂了捂发烫的脸，没忍住，又看向他。
身边坐的人正对着他说着什么，他微微探身，侧耳听着，眼中些许迷雾散去，估计旁边的人是在向他解释。
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顺着众人的视线看过来。
和沈姿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
女生削瘦的脸颊在黑暗与火光中交映，勾勒出精致的弧线，眼神清澈又欣喜，蕴着星河点点。
见他望过去，匆忙撇过脸，目光落在篝火上。
火苗跃动似舞动的神明，她慌乱无主，脑海里浮现出许多不着边际的想法。
他们两人都没动，有个白玉族人走上前来，示意沈姿可以起身一同前往神殿。此时，一股力量自身侧传来，她转头一看，司徒修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贼兮兮的：“快去呀。”
这倒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师姐这么高兴。
其实，她比师姐更高兴，此时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表现出来。
沈姿向她点了点头，展开蜷缩的腿，干脆利落地站起来，跟在白玉族的人身后。
林观言那边也是一样，见她起身，他也迅速起身，领他的人心底犯嘀咕：这么快。
篝火滋啦滋啦的声音和人声渐远，路径幽幽，雨后山路些许湿润。
身前有两名白玉族的人举灯，白色灯笼散着幽幽清辉，似在同头顶月光较量。月光显然稍逊一筹，黯淡不少。
两人跟在他们身后，并肩而行，不疾不徐，尤其是男人，仿佛只是来山野间散步的，满是恣意洒脱。
沈姿以余光打量他。
如果说白日里的他，是误入山海之间的富贵公子哥，夜晚的他，褪去一身华服，装扮成白玉族人，就好像真的从大山中走出的少年，生得张扬轻狂，可却似乎什么都不在意。
无论哪一个他，都让人无法忽视。
她又想起梦中的天神，与世无争，常怀悲悯之心，心跳的更快了。
“你相信‘天神’的存在吗？”身旁那人的声音回响在幽静的山路上。
慌乱了那么一瞬，几乎要以为他知道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可转念一想，根本不会。
为首的两人左耳进右耳出，头也没回。
沈姿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
如果是姜暖提这种问题，无需思考，沈姿会立即回答：相信。
但提问的人是他，沈姿有些摇摆不定。
她一边走，一边侧目望向他。
灯笼发出的白光不怎么刺眼，温柔笼在他周身。
他正视前方，侧脸优越完美，皮肤更加显得白皙清冷，白色毡帽不知何时被他取下拿在手中，细碎的发剪碎月光，整个人仿佛自黑暗中走出的神灵，易容乔装成人类少年的模样。
鬼使神差的，沈姿回答道：“我相信。”
和他搭话，她总会不自觉地笑起来，唇角向上抿着，偷偷窃喜。
闻言，林观言脚步微顿，又迅速恢复正常的频率：“那就好。”
沈姿不明所以，正要询问什么意思，此时，巨石堆砌的神殿就在前方，古老的神殿俯视着这对“天神”钦点的男女。
沈姿唯一知道的是，白玉族存在了多少年，这座神殿就存在了多少年。
她站在神殿前，没由来的想要跪伏在地上，尊敬而向往。
林观言身姿欣长，忽而望向仰头满脸崇敬的少女，平静的面色下，藏着汹涌而疯狂的念头，直到少女察觉到视线，扭头看向他。
他的脸忽明忽暗，精致优越的脸庞落在她的眼眶中，唇角微勾，眼底情绪寂寂如宁静夜晚，两人距离不过咫尺之近。
雨后闻到的那股浅淡气息若有似无，声音透着股慵懒劲儿：“嗯，我也相信天神。”
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撩拨，沈姿只觉得心跳快要爆表。
然后，一道不可思议的念头渐渐在脑海里成型，整个人处于呆滞的不真实状态。
他们……是被天神指定的爱侣，经受过天神的赐福。
而他说，他相信天神的存在。
她低垂着头，藏起心底的惊涛骇浪，温柔的声音飘在风里：“我们进去吧。”
他回以一句：“好。”
瞧着他们进了神殿，白玉族的人原路返回。
外观看着偌大的神殿，内部并没有沈姿想象的大。
无人主持仪式，稍显潦草和简陋，数十根香烛悄然燃着，只一个石头堆砌的祭台，台子上供着猪羊和新鲜水果，在他们之前被送进来的白玉族男女也在。
两对男女大眼瞪小眼，还是白玉族的少女率先开口，音色尖锐：“你们就是这次被选中的外族人？”
沈姿点头，林观言已经转身寻了个蒲团坐下。他一只手举起另一个蒲团，用手轻轻拍了拍灰尘：“过来坐吧。”
沈姿过去坐下，两只手抱环，掌心在肩膀上来回搓了搓。
神殿内部应该不是密封的，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裹在周身，入了夜的山风，是冷的。
沈姿回答白玉族少女：“嗯。”
那少女神色有些古怪，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被少年轻轻拍了拍肩，最终没说出来。
沈姿观察到他们俩神色有异，正要说话，林观言忽然开口：“你们是真的情侣？”
其余三人齐齐愣住。
“你怎么知道？”
“你怎么知道？”
对面两个人满脸不可思议，他们自认为交往低调，就连族人都看不出来。
“如果我没记错，白玉族有个不成文的惯例，未经‘天神’赐福的爱侣，不能私下交往，更不能有任何肢体接触。”林观言坐在沈姿身旁，淡淡浮香充盈在她鼻腔，“从我们那一刻开始，你就下意识地依偎着他，你们难道没发现？”
不愧是演员出身，人物心理拿捏的死死的。
沈姿暗自咂舌，同时也在慌乱，那些自认为藏的很好的心事，是不是早就被他发现了。
白玉族屋檐下的局促不安，来时路上近乎痴迷的目光，她后知后觉，却在那些时刻，不受控制地迷恋他。
闻言，对面那两人这才意识到，他们的身体早就挨在一起，少女的肩膀紧紧贴着少年的胸口，脸蹭的就红了起来。
少女向前走了几步，语气没了刚才的张扬，软了不少：“请你们不要告诉长老们。我可以用秘密来交换。”
“什么秘密？”沈姿问。
那少女也不扭捏，脱口而出：“在你们身后，有我们白玉族最灵验的神石，只要对着它许愿，愿望就可以成真。”
身后少年似是对她无可奈何，宠溺地叹了口气。
她还是这么率真，无条件地相信任何人。
沈姿原本是坐着的，听她这么一说，好奇地转过身，身后黑不溜秋的，什么也看不清。一束明亮的灯光忽然照在神石上，原来是林观言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
神石被随意摆在地上，没有供奉的祭品，就像是路边随便捡来的石头，扔在这里，随时都可能会被踢到。
“……”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神石。
但她说的信誓旦旦，不像在说假话。沈姿在“信”与“不信”中摇摆不定，身侧蒲团上那人忽然变成了跪在蒲团上的姿势，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他的侧脸隐在暗处，可即便是这样，这样的脸也只能属于美人。骨相皮相皆为上品，有着能让人一眼溺死在其中的魔力。
在沈姿神游四方的时候，他真的信了白玉族少女的话，虔诚祈祷，仿佛是神石无比忠实的信徒。
这样完美的人，也会有无法实现的心愿吗？
沈姿想不通，瞧着平平无奇的神石，也有样学样，闭上眼睛，暗暗在心底祈祷
——如果神石真的灵验的话，请保佑我身边的这个人，平安喜乐，百岁无忧。
除此之外，再无奢望。
她从来没有自信能得到永远专一的爱，这么些年，一直拒绝打开心扉的原因或许就是如此。
她唯一自信的是，她有一个根深蒂固的心结，而这个心结，永远解不开。
缓缓睁开眼，察觉到他的余光，转过头，盛着不明情绪的目光落在她眼眶，没由来的，心底轻轻颤动，心口涌上一股慌张劲儿。
“许的什么愿？”他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她答。
然后是沉默。
“你呢？许的什么愿望？”为了缓解尴尬，她慌不择路，竟也问了相同的问题。
就在以为他也会回以相同的回答时，他却轻轻启唇，将心底最深的秘密，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独特干净的嗓音，回响在空旷安静的神殿之中：“我希望，烟火与海，永远属于她。”
他？还是……她？
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可心口好像突然空了一块。
原来，林观言一直都有喜欢的人啊。
沈姿没吭声，努力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绷不住。即便环境黑暗，她也会露馅的吧。
男人并未说完：“而她，有一天会属于我。”
他说话的时候，格外认真。
沈姿低垂着脑袋，自然看不到，在黑暗之中，男人的视线紧紧锁在她身上。
她更不知道的是，林观言向来是生人勿近，疏离又淡然的。只有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要到他的微信，让他一次又一次，主动搭话。
冷风吹过，沈姿渐渐清醒下来，冷静片刻，脸上的绯红褪去不少，再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静：“会的。”
她说：“神石那么灵验，你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
而她的愿望，也可以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