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七百袋玉米
一辆红色的半挂货车慢慢悠悠的爬上沙沟头，一声尖锐的鸣笛声穿透树林，打破了沉闷的午后。
笃、笃、笃……
门响了三声，昝日摸出手机，觑着眼睛看时间。
两点没到。
那催什么催？昝日瞬间有了起床气。
他掀开被子，蹬了双拖鞋，长腿一迈，打开了门。
只见阿正站在外面，一脸歉意。
“双日，送玉米的师傅到了，咱们要抓紧时间卸货。”
昝日没了脾气，揉了几下眼睛，哑着嗓子说：“好。”
“那叫一下尘醉哈。”
“嗯。”
昝日重新关上门，回过头看向尘醉。
尘醉没反应，还在睡，估计是太热了，一截光溜顺滑的腿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昝日走过去，弯腰，曲着两根手指，咚咚的敲了几下床沿，自我感觉很有分寸。
尘醉的脸皱了一下，伸了个懒腰，脚踝擦过了昝日的手臂，昝日还没反应过来，尘醉触电似的从床上弹起来。
尘醉瞪着他，脸色风云变化，由愤怒到生气再到难以置信，精彩得堪比川剧变脸。
“操，你干什么？”尘醉难得的爆了一句粗口。
“叫你起床。”昝日看着尘醉脚踝上的一颗红痣，老老实实说。
尘醉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在昝日身上扫了一圈，嫌弃的问：“你穿的啥？cosplay呢？cos派大星？”
昝日“啊”了一声，往下一看，顿时羞红了脸。
他中午睡觉的时候换了一条派大星短裤，粉红色的底子，绿色的花，花花绿绿，非常炸裂。
昝日咕噜了一句：“睡裤。”
他很是见外的钻进被窝，换上了一条灰色运动裤。
尘醉换好衣服，歘的一下拉开窗帘，回头看了眼昝日，愣了一下。
要不说灰色运动裤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昝日穿上后，某个部位有些过分的明显。
“你要不……”尘醉酝酿着措辞，“换条裤子？”
昝日不明所以，问：“为什么？”
“因为外面太热了，你换条短裤。”尘醉说。
“好吧。”昝日妥协到。
昝日在被窝里面换完裤子，脸臊得发烫。
他刚一出门，vj老师就龇个大牙，笑得一脸幸灾乐祸，就好像在笑话他一样。
昝日敏感的问：“你笑啥？猪又跑了？”
vj老师摇头，没出声。
“干什么？搞得神神秘秘的。”
昝日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仓库那边走，这一看，顿时傻了眼。
只见仓库外面停了个庞然大物——半挂货车，长十来米，宽两到三米。
换作以前，昝日看见这玩意儿，心情绝对激动，但现在看到这东西，腿几乎一下子就软了。
其他几个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白，大夏天的，出了一脑门的虚汗。
明显是震惊之后了。
“有、有多少啊？”昝日结结巴巴的问。
阿正犹豫着，说：“七百袋，一袋八十斤。”
七百袋，一个人搬七十袋，也就是五千六百斤。
昝日一听，差点晕厥过去，他虽然说力气大，但也不是牛马。
他现在给他爸打电话，说不录节目了，还来得及吗？
那他爸能把他腿打断。
腿打断和搬五千斤东西，昝日还是选择后者。
“怎么个搬法？”昝日问。
“玉米要装进仓库里，所以来几个人上车，把玉米扔下来，然后几个人把玉米搬进仓库。”阿正说。
昝日在心里面哀嚎了几句，最后选择认清事实，撸了一把头发后，说：“那开始搬吧，我上去。”
昝日爬上了货车上，抬眼望去，目之所及全是玉米，几乎看不到尽头。
如果他是个鸡，他能乐死。
但他是个人，顶着大太阳，俯视着密密麻麻的玉米，气都喘不过来。
那是一种绝望和茫然，就像一只蚂蚁飘到了太平洋中央。
尘醉抓住货车挡板，脚下发力，撑了上去。
昝日见了，附身抓住了他的手，两个人手心都有汗，紧紧的贴合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的蓬勃而原始的生命力量。
昝日手下一发力，尘醉借力，一跃而上。
两个人并肩站立在货车上，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掌，太阳夹在缝隙中，迸发着刺眼的光亮。
昝日偏头看向尘醉，尘醉抬头看着他，无奈一笑。
“搬吧。”尘醉说。
“嗯。”
昝日和尘醉两人负责把车上的玉米扔下去，而下面的兄弟负责把玉米搬进仓库。
昝日一次性搬两袋，尘醉一次搬一袋，即便这样，对尘醉来说还是有些吃力。
搬来一会儿，尘醉能明显的感受到汗流顺着肩胛往腰流，最后停在裤腰的位置。
他偶尔抬眼看向昝日。
昝日抿着唇，埋头苦干，脸被晒得泛红，背后已经湿了一大片，起伏的肩胛像是振翅的雄鹰。
“你休息一会儿吧，尘老师。”昝日说。
他是真有点心疼尘醉。
尘醉一看就是没干体力活儿也没吃过苦的人，他这样的，干净温柔的人，就该被人轻拿轻放，好好宠着，哪里能干这种苦力活。
昝日不开玩笑，尘醉要是他老婆，他绝对不会让尘醉吃一点苦。
虽然说现在不是，但他也挺不乐意见尘醉吃苦的。
“没累。”尘醉的唇瓣微微张着，一边喘气，一边说。
啧，圆脑袋，死犟种。
大概搬了一个小时，尘醉的腰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直都直不起来。
“醉，咱们先歇一会儿，你喝口水。”阿正从下面扔了两瓶汽水上来。
昝日接过，撩起衣服把瓶身擦干净，拧开后递给尘醉。
尘醉也顾不了那么多，说了声谢谢。
“尘老师，你小口小口喝，别着急。”
休息的间隙，大伙儿商量了一下，这么搬真不行。
周元找了两块大木板，搭在货车边，像个滑滑梯一样，让尘醉他们把玉米从上面运输下来，而木板下面，接着三轮车，他们再用三轮车把玉米运进仓库。
五分钟后，休息时间结束，继续开始。
尘醉看了眼，这一个多小时，他们搬运了一百五十多袋子，才将那个玉米堆的搬运出一个小缺口而已。
铺天盖地的绝望。
这要搬到什么时候？
一直搬一直搬……衣服湿了又被太阳晒干，浑身又热又燥，尘醉的头发湿得能滴水。
呼吸非常的急促慌乱，就像喘不过来气一样，喉咙间也有股血腥味。
估计再干下去，能干成呼吸碱。
但没办法，他要撂挑子不想干了，其他人也绝对不会干，那节目就录不下去。
尘醉抹了一把汗水，继续搬。
氛围也越来越低沉，起初还有人插科打诨，现在只剩下了喘气声，似乎都只有一口气吊着。
尘醉腰直接干废了，跟折断了似的，手臂酸涩肿胀，每抬起来一下都需要咬牙坚持。
天渐渐变黑，夕阳盛大，云霞重重叠叠，余晖浓墨重彩。
昝日回过头，视线被汗水模糊，尘醉仿佛变成了夕阳余晖下的剪影。
尘醉跪在货车上，一声不吭，挥动着手臂，把周边的玉米往下丢。
昝日从未见过如此坚毅的人。
或许，不只见色起意。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司机师傅赶时间，说自己还有另一家的货要拿，今晚九点之前必须下山。
所以，玉米来不及往仓库运。
“兄弟们，咱们一起上车，把玉米给卸下来吧！”阿正说。
“好！”李霸中气十足的应道。
其余人一齐翻上车，一起把玉米往车扔。
他们心里面都压着一股劲儿，急需找到宣泄口，一个比一个疯狂。
到后来，竟然演变为看谁能把玉米扔得远。
尘醉是没力气参与这场斗争，但其他人又都在起哄。
“最后一袋，尘老师来。”
他只好扛起最后一袋，用力一扔。
“喔～～～尘老师好帅！”几个人又大声起哄，纷纷学起来尘醉的动作。
晚上八点四十时，随着尘醉把最后一袋玉米扔下车，七百袋玉米正式卸车完毕。
尘醉累得散架，往车上一躺，腰感觉都躺不直了。
“师傅要走了，咱们下车。”
尘醉站起来，看着将近两米高的高度，腿竟然在打颤。
“尘老师，你下来，我背你。”昝日抬头仰视着尘醉，在夜色中，双眼晶莹明亮，像是某种刚刚出生的动物，天真无邪没有一丝杂念。
昝日转过身，肩膀宽阔。
尘醉突然动容了一下，主动迈过了那条界限。
他趴上昝日的肩膀，昝日一手托着他，一手扶着他的腿。
尘醉丝毫不担心自己会掉下来。
反正，昝日会给足他安全感。
尘醉以为他要把他放下来时，昝日却忽然走动起来。
“你放我下来。”尘醉贴近昝日的耳朵说，“还不嫌累？”
昝日身上有汗味，但并不难闻，很像是太阳的味道。
昝日耳根子被尘醉的气息撩得一点点泛红，他小声说道：“累，但我想背你回去。”
身后的人没声音了，大概是懵了。
无所谓。昝日想。
尘醉的脑子很乱，但他却清醒的知道，他的心跳从来没有这样兴奋过。
砰砰砰的，急速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
他抬起头，看向夜空，看着闪烁的星星，自己问自己。
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