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城隍庙借宝
听完冯大有讲的故事,我的鸡翅刚好吃完一根,随手把骨头扔到一边。
他也觉得光喝酒差点意思,把另一根的翅尖掰了去,橘黄的翅尖虽然没什么肉就一层皮,但是油脂都被焗了出去,剩下的很韧也最有滋味,在嘴里咂着滋味下酒刚刚好。
我听人讲过,现在寿材店卖的纸元宝用料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纸元宝颜色更亮,烧过的灰烬里有真的有残存的锡,还专门有人花钱收纸灰,从里面弄出锡来卖,可要是能恰巧变成一把剑,几率无异于抓几万只猴子关进实验室,让它们乱敲键盘又恰好写出一部《莎士比亚》。
很大可能又是某个神棍编出故事骗劳动人民去庙里捐香火钱吧。
至于钱家的这类故事,更多是劳动人民朴实的幻想吧。
那样落后的社会,人民对正义的追求只能是幻想,想要恶人受到惩罚,绝无法靠官府,靠律法,只能恶人间互相蚕食或者上天偶尔施舍的恩惠。
又或者统治阶级编出这样的故事,让温良的人民更加没有血性,更好驯服,让他们永远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让他们永远不要举起锄头保卫自己,让他们永远期待爱财的城隍会主持公道。
讨论着近期要举办的游戏比赛,我俩沿着明亮的乡间大路又向东走了一里地,拐进了旁边一条小路。
看样子这路经常有人走,两旁野草长势茂盛,小路上却是干干净净,连沙土都踩的十分平实。
飞起的一只萤火虫吸引了我。
虽然月光很亮,但莹莹绿光还是很抓人眼球,顺着它飞来的方向,我隐约看见稀疏的杨树林中有更多萤火虫在闪着灯,在城市里几乎看不见这种稀罕东西。
我打算拽着冯大有去抓几只放进他的啤酒瓶里。
小时候在姥爷家没少这么玩,抓的多了能代替晚上屋里点的蜡烛。
走了几步快到树林前,我看见林子中除了很多萤火虫外,好像还有一群猫聚在一起。
传来阵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我俩都觉得好奇,放轻脚步,一点点挪到一块大石头后面伸出头仔细看。
明亮的月光下,稀疏的杨树林中,光秃秃的地面上,一列黄鼠狼站得笔直,手里拿了一根小骨头,面前各放了一个婴儿头骨,敲起来铛铛作响,另一列黄鼠狼也是拿着根小骨头站着,面前放的则是易拉罐,看来刚才听见的锣鼓声就是从这发出来的。
再往旁边瞧,地上有一个面积不大的圆形木板,上面放了几只粉嫩的小耗子,一只长了白毛的老黄鼠狼站在上位的位置,右手边一只胖狸花猫岔开腿坐着,两只手捧着一团粉肉在嘴里嚼,它胖的肚子都瘫在地上了,狸花猫对面好像是一只大刺猬背对着我俩,足足有篮球一般大小。
周围十几根小木棍戳在地上,上头各插着一只萤火虫闪着绿光。
看来是黄鼠狼正宴请两位朋友,还点了蜡烛列了仪仗队。
我俩只觉得好笑。
正打算拿手机拍下来,两列黄鼠狼敲的曲子好像变了。
从林子里又走出一群黄鼠狼。
为首的一只黄鼠狼十分巨大,碗口粗细立起身能到人膝盖位置,后面的黄鼠狼大小不一扛着一只母鸡,穿过仪仗队,恭敬的放到老黄鼠狼前面的小圆木板上,那母鸡好像被下了药,任凭黄鼠狼摆弄,偶尔还轻轻扑腾下翅膀。
早听闻黄鼠狼偷鸡不全是叼住鸡脖子就跑,还有的会从屁股喷毒气,鸡闻了就一动不动任他宰割。
鸡送到桌子上,上菜的黄鼠狼转身退下,领头的大黄鼠狼像保镖一样站在主人身后。
我探出头学了一声狼叫&34;嗷~呜~&34;。
敲头骨和易拉罐的几只黄鼠狼顿时停了下来,趴在地上。
冯大有拉住我,&34;黄鼠狼可记仇,你别招他啊&34;。
我可不管这些。
常听到黄鼠狼装神弄鬼捉弄人,在我老家就有黄鼠狼半夜脚踩鸡蛋壳在院子里散步的传说,今天还真的让我撞上了,轮到我戏弄它了。
我拿出手机搜了一下老虎吼叫的视频,把音量调到最大。
明亮的月光下,一声虎啸响透了整片林子。
敲锣打鼓的、还有上菜的黄鼠狼一哄而散,有几只吓破了胆,躺在地上两条后腿不断抽搐,屎尿流了一地,桌子旁的刺猬,也团成一团,胖猫炸着毛弓着身子立起耳朵,警剔的看着周围,反倒为首的老黄鼠狼镇定些,趴在他的保镖身上,伸着脖子四处张望。
我又播放了一次,它俩也飞一样逃走了,胖猫溜走前还把木板上几只剩下的小老鼠都叼进了嘴里。
我俩笑着走了过去,刺猬还团成一团在地上,我轻轻把它踢到一边,碰倒了两根插着萤火虫的木棍,那几只瘫在地上的黄鼠狼也不动了,不知道是不是吓死了。
于是我拎起母鸡对冯大有说:&34;报告冯司令,缴获敌方母鸡一只&34;。
冯大有脸上表情又高兴又担忧,看了看周围一片狼藉,于是点起了一根烟,深吸一口吐在鸡脑袋上,母鸡果然苏醒一般在我手上扑腾。
临走前,冯大有喊我一起把那些头骨埋了。
过去医疗条件差很多孩子生下来就夭折了,穷人家也不会给孩子买棺材就用草席卷起来找个地方扔掉,我的舅舅就是这样被我姥爷扔掉的。
我至今记得姥爷谈论这件事的神情,没有丝毫的绝望,反倒是无比平静“那能咋着,哪有钱看病,眼瞅着他喘气都凉了,我没那命啊,生下来养不活哟”。
后来还有很多被遗弃的女婴,大概都被野物吃了,只是头骨被一群畜牲这样对待,确实难以让人接受。
树林里多了个十分不起眼的小土包。
我拿了两根黄鼠狼用萤火虫做的蜡烛插在前面,冯大有把瓶里仅剩的一点酒也倒在地上,嘴里嘟囔着让他们早日托生到好人家去。
穿过林子我俩继续往城隍庙去,冯大有也只大概知道个方向,所以我俩就慢悠悠的往东边走。
不一会就看见一座不大的城隍庙出现在眼前。
估计偶尔有人来许愿,庙里十分干净,香炉中满满的香灰,只是闻不到庙宇中那种特有的烧香的味道。
我拎着那只母鸡找个地方坐下,大概它是扑腾累了,一进城隍庙就蔫了,任凭我捏着两个翅膀一动不动。
冯大有拜了拜城隍,说明原因后就站在城隍脚下的供桌前发呆。
我见上面除了两个蜡烛和一个空盘子外什么也没有,以为是有人先一步借走了,正打算叫他回去,门口走进一个壮汉。
这人起码两米一的个头,比冯大有还高出一截,和我一般粗,像一尊铁塔一样走进庙里,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小家伙什么样。
我见外面下起小雨知道他应该是进来避雨的。
但心中还是警惕,半夜三更一个壮汉带着个小婴儿怕不是人贩子吧,我和冯大有使了个眼色,从他两侧围了上去。
突然他怀里的小孩哭了出来,庙外又闪进一个妇人,身材消瘦脸上的妆浓得吓人,厚厚的白粉快涂到脖子,口红画的像是用刷子刷上去的。
她一边数落男人一边把孩子抱了过去,孩子刚到她怀里果然不哭了,我俩也放下戒心和他俩攀谈起来。
原来是两口子吵架,女的生气大晚上抱着孩子一个人回娘家,让男人追了上来,恰巧下雨就来这里躲躲雨。
我不太喜欢这个女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浪劲,一边数落男人一边斜着眼不停地在我俩身上看来看去,反倒是那个男的十分深沉,盘腿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一看就是个老实稳重的人。
雨下的有点大。
虽然没有水汽被吹进来但还是感觉有点冷,冯大有找短剑时恰巧在庙里的角落发现一组破桌椅和一些干树枝,干脆就在庙中间生了一堆火,四个人围着烤火取暖。
那个女的又和我俩商量,说她晚上就没吃饭,现在饿的厉害,能不能买下我手里的鸡烤了吃,说罢从口袋里要掏钱,我原本就在考虑怎么吃这只鸡,也就没要她钱,把鸡递了过去,让她收拾收拾四个人一起吃。
这女的干活倒是一把好手。
她把孩子递给男人,自己蹲在庙门口,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用上面的小折叠刀切开鸡脖子放了血,然后手嘴并用把鸡毛退了去。
这一手看呆了我俩,正常脱鸡毛怎么也得弄盆热水吧,我对他男人竖了竖大拇指顺带夸了几句,男的依旧没说话,紧紧抱着孩子对我笑了笑。
随后那女的用小刀给鸡开膛破肚,内脏下水掏出来放在供桌上,拿树枝穿起鸡,架在两个凳子上放到炭火旁烤。
随着鸡皮上的油脂烤出,香味充满了整个城隍庙。
我和那个男的各拿了一个腿,冯大有抓了一块鸡胸,那女的则是撕了一只翅膀大口嚼了起来。
干烤的鸡也很好吃,表面微微有点焦,油水都烤干了,里面的肉还是很嫩。
我觉得不过瘾,把身上那半个馒头也拿了出来烤干,又撕了块鸡胸肉加进去和半个盐焗鸡翅一同吃掉。
那个男的饭量也不小,剩下的鸡肉几乎都被他一个人吃的干干净净,连鸡头都咬开把脑子和眼睛一起吃了。
我看了看手机,此时已经两点多了,雨还没停,我和冯大有靠在一起,他们俩也倚在柱子上,我俩不敢睡,害怕被偷了手机钱包。
虽然冯大有套了几番话,他俩确实是隔壁村的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善恶往往都是一瞬间的事。
没想到眼皮愈发沉重,恍惚间我看到男人怀中的婴儿爬了出来,身上长满黄白相间的毛,分明是一只黄鼠狼,它从襁褓中爬出来,爬到供桌上用爪子翻出鸡心,叼进嘴里一口吞了下去,鲜血顺着他的嘴流了下来。
难怪他俩抱得那么死,不让我俩看到。
我愤怒的想站起来,可浑身都没了力气,眼睛还是只能睁开一条缝隙,恍惚间看见那黄鼠狼冲我爬了过来,外面传来一声鸡叫,那黄鼠狼就和两夫妇风一样跑出门外。
醒来时我看看周围,这哪里是城隍庙,分明是一个破屋子,屋顶都坍了一半,地上一堆烧净的木炭,还有一堆鸡骨头,身后的破木桌子上放了一堆血淋淋的鸡下水,唯独少了鸡心。
我走出门外,地上除了那片鸡血外都是干干的,丝毫不像下过雨的样子。
我转身回到屋里,冯大有也醒了过来,我俩简单合计了下昨晚的事。
他点起烟,冲我笑了笑,悻悻的对我说“咱哥俩着了道啊”。
我一脚踢散地上的灰堆“妈的,早知道昨晚我多吃点了” 。
确认了下方向,我俩又往东走了几十米才来到真正的城隍庙,里面烧过香的味道很浓,神像上也披着大红布,供桌上放着一把锡制短剑,和几个果盘。
冯大有念叨的时候,我拿起一个香蕉剥开塞进嘴里,“行了,别说了,昨晚你念叨的城隍老爷都听见了”。
说罢我还对着城隍拱拱手“香蕉味道不错,谢谢您了”。
走前我还顺了一个大橘子放进怀里。
回到冯老爷子家里把这事一说,冯老爷子哈哈大笑,“你小子放老虎声音这招,真有想法啊,这帮坏东西净祸害人了,还好那只鸡你俩起码也吃上了”。
然后给我俩了包了一顿牛肉胡萝卜馅的饺子说是可以压压惊。
吃过饭冯老爷子不舍的把我俩送到村口,等面包车的时候我又看见了那只大胖狸花猫。
白天见到反而觉得它十分可爱,胖嘟嘟的像个小煤气罐一样。
我拿出一根王中王火腿吃了半根,对它招招手,它一步三晃的走到我脚下蹭着我的裤腿。
我一只手喂它吃火腿,另一只手在它背上抚摸着。
它长得脸圆嘴方虎头虎脑的,毛发很油润摸起来像缎子一样手感很好,我不禁感慨狸花猫真的是很漂亮很强壮的猫种。
冯老爷子说这猫是小卖店家的小孩从外面抱养回来的,开始还没一根玉米大,后来越长越壮,打架也凶,村里的狗都躲着它走,倒是不咬人,谁都能摸,小孩去买东西也喜欢买火腿喂它。
我拍拍它的头吓唬道“再跟狐朋狗友鬼混就把你带走摘铃铛”。
它好像听懂了,低沉沉应了一声,转身跑开了。
下午回学校的车上,我从冯大有那拿过短剑,拿在手里很轻很凉,表面很粗糙有许许多多不规律的凹陷,但形制非常精细,剑刃也不锋利,我在自己肚子上用力捅了捅,只留下一个红点,勉强能当个裁纸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