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君子协定
刘乃先在那段平直的青石板地道中躺了许多年，带着美好的希冀，带着父母的盼望，带着未婚妻陈怡的牵挂，同那株紫灵芝一同化作尘埃，刘乃先的魂魄也再度进入了青花瓷枕中。
听到这我有些为刘乃先感到惋惜，把一旁的小黑狗拎过来，抓着他的两条前腿，平躺着放在腿上，轻轻挠它的肚皮。
心中暗想“这紫灵芝什么味道呢？小时候在姥姥家吃过一种紫色蘑菇，伞盖肥厚，白里透紫，越成熟紫色越重，也就越香，平时捡回来不舍得吃，晒干了卖钱，偶尔拿几个泡开了炖五花肉，能把肉的香气全吸进去，又香又嫩，不知道紫灵芝炖肉会不会更好吃。”
冯大有挠挠头“兄弟你有点莽了，找个人接应你好了”。
老道突然仰头笑了起来“说什么都晚了，我那时年少轻狂，自认为如探囊取物，又怕他们担心，直说去朋友那里求药，三五天内就回来。”。
老道的声音干哑中透着一丝悲凉，他的眼神又黯淡下来“我给了陈怡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
“那你现在什么打算？”冯大有试探的问道。
“这瓷枕是个宝贝，留在世间终归是个祸害，教你俩用一次，然后带着它云游四方”。
老道的神情严肃起来“一个人活在世间了无牵挂，感觉也并不轻松”。
此时天几乎完全黑了下来，四个人盘腿围坐在一起，几乎都看不清彼此的脸了。
我们约定好三天后再去一次孔家坟，让我俩取一次宝，然后把瓷枕交还给他就此别过，再此之前东西还由我们保留，鸡骨哨则是先还给他。
老道接过哨子挂在胸前，我们两人背着瓷枕下山。
路上我俩合计了下刚才的提议，冯大有发小先报价420万，这对于我俩来说是天文数字。
“但如果真按他所说，咱俩不考虑古玩异宝，只拿黄金，一克大约三百二，咱俩拿够三十斤就是稳赚”
我点点头
“就是校门口摆摊卖咸鸭蛋的老太太也能拿三十斤”。
冯大有还是有点担心“咱俩可不能同时睡，分次下去，不然趁咱俩睡着，一人给一刀，那地方骨头架子烂完了都发现不了”。
我没反驳。
他说的有道理，我俩对老道说的话不全信。
这个人身上还有很多疑点，除开求财，我还是很想以一个坚定地唯物主义者的身份，去验证一下他所谓的法术。
往宿舍走的时候，下午最后一节课还没结束，外面人不多，我俩就打算从学校里走，去清真食堂尝尝那的红烧牛肉条。
听说肉给的很足，还会配一碗凉水，价格也比一般食堂贵很多，但我俩马上就要发财了，虽然没有补贴，但还是打算去尝尝，改善伙食。
路过留学生宿舍时，正看见孔晓云学姐慢吞吞的走在前面，虽然天阴的厉害，感觉像是没有月亮的晚上，但那个慢条斯理的劲头，还有挺拔的身形，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我正打算上前打个招呼，旁边走来一个黑哥们，隐约听见是在问路，孔晓云站定给他指了个方向，那人嘴上说着谢谢，却把手轻轻搭在孔晓云的屁股上。
正打算说些什么，孔晓云猛地甩了他一耳光，满脸通红咬着牙站在原地，那黑哥们却嬉皮笑脸的继续往前凑。
我冲过去一脚踹在他肚子上，黑哥们还挺抗揍，骂骂咧咧打算站起来，旁边又冲出一个人一脚踩在他脸上。
我原以为是冯大有，可冯大有却从我身后窜了出来，照着黑哥们后腰给了一脚，他原本在回微信，看见我动手了，赶忙过来帮一脚。
黑哥们大概发现我们人多，抱着后脑团成一个团，用流利的普通话求饶。
冯大有拉着我往外走“这可不能打啊”。
我们三个人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和孔晓云一路小跑来到清真食堂。
我这才注意到第二个冲过来的人，染着一头灰蓝的头发，穿着十分合身的西装皮鞋，带金属方框眼镜，样貌十分英俊。
但这也是个我十分讨厌的人，孔晓云的双胞胎弟弟孔晓嘉。
此人十分会舔院长，是上届的院学生会会长，又仗着自己长得帅，糊弄了不少大一小姑娘，以前干了不少狗腿子的事，还坑没了我一个室友的先进分子，要不是看在孔晓云的份上，当初冯大有都合计喊我们几个打他一顿了。
我们四个坐在桌上，孔晓嘉擦擦眼镜，“姐，跟你说多少回了，那些人可惹不起，你晚上离那片远点”。
孔晓云没搭理他，似乎也有点吓到了，正发语音和男朋友吐苦水，我俩自然也不搭理孔晓嘉，一时间氛围有点尴尬。
冯大有还在忙着给女朋友发消息，我站起身去点餐。
“来三份红烧牛肉条，三个米饭”
“两份吧，我吃过了”，孔晓云走了上来，掏出饭卡放在机器前准备刷卡“我请吧，刚才多亏你俩了”。
我当然也不客气“背个书包不舒服，不然我一脚给他蹬回瓦坎达去”。
这下倒把孔晓云逗笑了，我侧过头，看孔晓嘉已经走了，心里舒服多了。
清真食堂的红烧牛肉条果然好吃。
瘦牛腩肉切成的牛肉条，小拇指粗细，表面已经煎酥，裹着鲜甜的浓厚酱汁，码了满满一小碟，一口咬下去，又香又糥。
我突然问起孔晓云孔家屯的事，“姐，你知道去中心街路过的那个孔家屯吗？”
孔晓云愣了一下，“我们就是孔家屯出来的，我爷爷那辈多数人都在城里的国企上班，慢慢的大家都搬进城里，孔家屯也就荒废了，听说地已经卖了”。
“听说以前是大财主。”
“算是吧，不过被日本人坑惨了，当时的族长投了日本人，可日本人太畜生了，一部分人就私下联合起来杀了几个日本兵，结果村里的人死了七成，那个老族长只守下来不到一成的财富吧，抑郁而终”。
孔晓云见我愣神，戳了我一下
“后来都走正路了，还偷偷资助过抗日的队伍，建国后都接受了改造” 。
我刚才单纯是因为牛肉太好吃走神了，哈哈一笑，“当然了，看老姐你就知道，家风肯定优良，那内个纸元宝是什么东西？上次好像没问明白”。
说到这冯大有也来了兴趣，放下手机凑过来听，我顺势把他剩下的几根牛肉条夹到碗里。
“怎么对这个这么感兴趣？”
孔晓云有点惊讶
“孔家屯那个小庙，以前会有定期的祭祀活动，后来没人信了，桃木剑小人什么的老物件就让我爷拿走了，至于那个纸元宝，是我太奶奶留给我爷的，放在一个小木盒里，上次你和我说完我去看了下，和你那个一模一样，我爷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从记事起，太奶奶就常看着这个纸片发呆”。
我和冯大有对了个眼神，继续问孔晓云“咱太奶奶叫啥你知道吗？”。
孔晓云摇摇头“我自己奶奶都没见过几面，对了，和纸元宝一起的还有一幅画像，她晚年经常对着画自言自语，画上不知是道家的哪位神仙，大概是老人迷信求平安吧”。
回到宿舍，我和冯大有理了下头绪，老道说的好像能和孔晓云对上，那很有可能孔晓云的太奶奶就是刘乃先曾经的未婚妻，当年刘乃先了无音讯，未婚妻大概顶不住父亲的压力嫁给了别人，不知道刘乃先的母亲的病医好了吗。
我不禁有些感慨，现代医学的发展极大程度提高了普通人的平均寿命，但也无法说那个年代的人愚昧，即使是现在也不是所有老百姓都看得起病，信些秃驴和尚念经敲锣也不是没有道理，起码精神上有些安慰，和心理医生一个道理吧，在人吃人的年代，人的心理问题会更严重吧。
况且巫医道士治病延续上千年也未必没有道理，劳动人民只是缺乏科学知识又不是傻，如果全是骗人的或者画饼许人来世富贵的，怎么也无法在这片看中实际的土地上流传下来吧。
我拿起一瓶复合维生素b片，吃了一片。
这一天也没吃个正经蔬菜，很容易口腔溃疡的，又倒了一片给冯大有，他嫌弃苦不吃，我干脆也扔进自己嘴里，暗暗发誓，等他口腔溃疡了我就点一大份麻辣鸡架，问起来就说，别的味卖没了。
在钱的分配上我俩有了分歧。
总体上肯定是一人一半，他劝我多买房，多买几套，我总觉得房价也就那样了，一套大的够住就行了，剩下的买个车，然后合伙开个烧烤店，让他三舅帮忙经营着，再买个底商弄个棋牌室或者小卖店。
为此我俩还吵了一会，最后两个人乐了，想起那个投资学老师讲过的笑话：两兄弟为了中五百万后如何分配打了起来。
另外两个室友回来了，打断了我俩的幻想，看他俩放在门外的伞和湿漉漉的鞋，外面的雨应该下的不小。
我走到阳台打开窗户，一阵冷风夹着雨冻得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黑压压的云里，冲出一道蓝紫色的闪电，像一条巨大的扭动身子的龙，紧接着就是“隆”的一声巨响，感觉整个玻璃都在震动。
我望向后山的方向，那里的云更浓也更低沉，我有点担心赵疯子，风雨这么大不知道他的小木棚子能不能撑得住，但又想到那个老道可能会像西游记里车迟国的国师一样，吹胡子瞪眼烧表求雨停，我觉得还挺有意思。
冯大有喊我关门，他的床铺正对着风口，我也被吹的难受打算关上窗户。
正在这时。
一道更粗的闪电从黑沉沉的乌云中，坠到了后山，耀眼的光把周围的一切都照亮了。
我赶忙关上窗户，可巨大的雷声还是冲了进来。
随后积攒了一天的乌云变成了瓢泼大雨，像是从上面倒水一般，窗户外面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花白一片。
我关上阳台的门，回到床下的桌子旁坐下，想了想孔晓云说的话，打算让她把画拿出来看看，又想起那个红烧牛肉条，肚子还有些饿，不过感觉今天最香的还是那锅面。
我走到一楼贩卖机买了桶香辣牛肉面，又买了一包锅巴，一听冰可乐。
去隔壁宿舍蹭了半碗开水把面泡开，八成软的时候把水倒干，半包粉料半包油料，蔬菜包扔进垃圾桶，拌匀后再倒进半包小米锅巴，剩下的半包跟室友换了一块牛腩，这样的大雨，吃拌面刚刚好。
吃饱后本打算看会投资学课件，可还没十分钟就感觉眼皮抬不起来，好像刚才面里拌的不是粉包是安眠药，我强打起精神，去洗漱一番躺在床上玩泡泡龙，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梦里。
我也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架了个小炉，炖着一大锅五花肉和紫灵芝，冯大有和赵疯子正夹肉吃。
我伸筷子想尝尝紫灵芝的味道，可一块块紫灵芝比火锅里的鱼蛋还滑，怎么也夹不到。
赵疯子看我十分着急，夹了块肉放在我碗里，可那肉丝毫没有香气，连热气都没有，咬起来感觉像是蜡做的。
我把肉扔到一边，把手伸进滚开的锅里捞起一块紫灵芝就要扔进嘴里，却被赵疯子一把打掉地上。
我一生气推了他一下，赵疯子笔直的倒下了，地上的紫灵芝变成了一尾淡紫色的蝎子，立着毒针比划着钳子，再看赵疯子，分明是个寿材店的纸人，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我看向周围，竟是在孔家坟外的空地上，旁边两只野狸子抱着两截猪油蜡烛吃的正香。
我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东西也敢来糊弄爷爷我。
我一脚踢翻炉子，铁锅倒扣在地上，几节蜡烛和蝎子滚在旁边，蝎子爬的不快，我走上去一脚踩扁，一连踩了三四只，吓的两只野狸子目瞪口呆，把正吃着的蜡烛递给我。
我更生气了，“老子要吃紫灵芝”说完继续踩地上的蝎子。
突然左脚底钻心的痛。
我暗叫不好，准是踩到蝎子钩上了。
我这破鞋底子还是薄啊。
一睁眼宿舍的灯都熄灭了，脚底还是痛的厉害，原来是我刚才梦里乱蹬踢到床架子角上了，估计明天得青紫一片。
我看了下手机，才十二点，估计是我睡的太早了。
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叫，我忍不住想“过去蜡烛好像都是猪油羊油做的，不知道吃起来啥味道，上次吃过羊油炒鸡蛋，给我香完了，至于蝎子，听说山东有烤蝎子，烤的酥酥的撒上蘸料一口一个，以后一定要去山东尝尝”。
正幻想把烤蝎子夹进煎饼里吃，余光看到阳台有人影晃动，原以为是看错了，我坐起身，透过玻璃，阳台上果然站着个人，佝偻着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