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挂面会
第二天一早。
整个楼道无比热闹,关门声、叫骂声、塑料脸盆扔在地上的声音乱作一团。
今天院长抽查教学质量,上午的课随机听,大家不知道怎么个随机法,所以一节都不敢逃。
我爬下床,外面天阴沉沉的,鼻子有点不通气,可能昨晚阳台上着凉了,这两天太阳落山后温度一下子降了很多。
拿起一包优酸乳,猛吸三分之一含着,我又撕开一包板蓝根倒进嘴里,晃了晃脑袋,一口吞下去后爬上床继续睡。
我们宿舍提前得到消息,上午第二节大课的前半段,院长才会来我们专业听课,这样的天气,睡懒觉最舒服了。
九点左右我被冯大有摇醒,给我带了几个酸菜包子扔在桌上
&34;你尝尝,我对象他二叔弄的,要说人家是卖猪肉的,油滋啦又多又香&34;。
睡了个回笼觉,我感觉好多了,但还是不想动弹也没啥胃口。
冯大有坐在我床下的椅子上,掏出一个橙子,用手扣开,一点点往下扒皮,开始只是淡淡的橙子味,后来我感觉我被窝里都充满了橙子的清香,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鼻子也不堵了,一下子就有了食欲。
我翻身下床,拿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冯大有递过来一半橙子,
&34;等会上完课咱俩去看看吧,我对象他二叔卖猪肉的,我去他那顺了把刀,辟邪!&34;
说着从一个黑塑料袋里拿出一柄油乎乎的杀猪刀。
那位二叔不单买肉厂的猪,村里的也偷偷收,自己宰了放一起卖,刀子柄沁着血污,看上去黑里透红,刀身一个钢镚宽窄,也糊着一层油,看来平时也拿它切肉。
刃口磨的雪白轻薄,冯大有拿了块橙子皮,在上面轻轻一蹭就切成了两瓣。
吃了两个包子,香是很香就是有点腻,我两口把半个橙子咬进嘴里,用力嚼着,汁水在嘴里爆开,油滋啦的腻一下子就被压了下去。
我把最后一个包子拿在手里,试着把满嘴的橙子吞下去:&34;等会上课拿这个可太好了,你给院长看看,顺便问问他30号的中秋能不能不调休&34;。
冯大有又拿起黑塑料袋把刀裹了起来,&34;人家说屠夫的刀煞气重,邪崇都怕&34;,然后和两本教材还有青花瓷枕一起装进我的书包里。
老师担心大家看到课间院长收拾东西离开,大家也跟着逃课,特意在最后下课前点名,我俩也就没能提前走。
食堂的人很多,好在我俩吃早饭晚,干脆决定先去后山看看。
天气还是阴沉的吓人,除了我以外只有三两个胖子还穿半袖。
顺着人流,从西校门出来,从这里上后山,人会少很多。
旁边就是小吃街,路边坐着个老头在卖沙果,一筐已经卖光放在旁边,眼前的筐里也只剩下一点,个头可不小,还都有糖心,我花了6块钱把剩下的包圆,装了小半袋子拎在手里,要真是误会了,就拿给赵疯子。
昨晚的事我还是不太相信,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三楼的阳台,然后又变成纸片飞了下去,十分的不科学。
我还是觉得我感冒发烧,出现幻觉了。
至于那个老道,说不定在哪个深山老林里抓野鸡吃呢。
冯大有点起一颗烟,安慰我说&34;这世上邪乎事多了,等会收拾那牛鼻子老道士一顿,回头把枕头卖了,咱哥俩的穷日子就算到头了&34;。
我也暗下决心,要是他真能给几个大金疙瘩,这枕头给他也行,不然就揍他一顿,什么牛鬼蛇神,尽放狗屁!
糖心的沙果可以透光,吃起来脆脆的一点也不酸,边走边吃了五个,来到了后山那个废弃的养猪场。
小木棚旁捡来的垃圾都没了,估计是已经卖掉了,剩下好大一片空地。
赵疯子披着一件脏兮兮的灰色外套,蹲在木棚前,蓬乱的头发简单扎了起来,胡子也修过了,他正对着我俩来的方向,面前几块砖头拢起一堆火,上面座了一口老旧电饭锅内胆,外面被火熏的漆黑,口沿处的涂层也快掉光,挂着许多灰白的磕痕,锅里煮着一大把挂面。
火烧的很旺,几乎快把锅都吞没了,水汽升腾间,我看见赵疯子添柴时一脸的坚毅。
我心中暗叫不妙,昨晚他就是这个表情,绝不像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更像是一个报了很大决心的死士。
看来阳台的事并不是我的幻觉或者梦。
我俩正要上前搭话,一阵风吹过,低矮木棚上的塑料布哗哗作响,里面走出一个身穿灰青色道袍的道士。
我这才清楚的观察起那个被我俩从墓里刨出来的老道。
刚出土时像截干枯了几百年的木桩子,现如今面色白润,步伐沉稳端庄,两只眼睛澄澈通明,稍带三分英气,乌黑的头发盘在头上,俨然一个保养极好的三十岁中年道长。
道袍似乎也洗过了,不像上次那般土旧。
风一吹,衣带飘飘,他的眼睛却又明亮几分,颇有仙风道骨的感觉。
我打趣到&34;还是现在好吧,旧社会你混的跟大烟鬼一样,才喘了几天工业时代的新鲜空气,都可以上电视卖保健品了&34;。
见我们两个来了,老道也不说话,径直走到炉子边。
一挥手。
八个画着红色符篆的黄纸小人,每两个拿着一个干净的麻袋,从小木棚里走出来,后面跟着那只小黑狗好奇的看着,这些小人形态各异,有男有女,大概4厘米高,他们把麻袋,铺在火堆的周围,然后四周看了看,嗖的一下钻进了老道的袖子里不见了。
此时,锅里的挂面煮开了。
赵疯子转身回到小棚里,拿出半瓶水倒在锅里,还有一包鲜虾鱼板面放在地上,老道挑了一块麻袋坐下,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我和冯大有也围上去,四个人盘腿坐在火堆旁边。
老道干枯沙哑的声音率先打开沉默,
&34;我教两位用一次那个枕头,保证两位赚的比那个金元宝多,然后就把枕头还我,如何?&34;
我与冯大有对了一下眼神,来的路上他就在发微信,向他那个倒腾古董的朋友,确认一下瓷枕的价格,但毕竟只有照片,那边也没给个准话。
我把书包拿下来放进怀里,掏出那个瓷枕,给老道看了一眼,然后又塞了回去。
&34;那你说来我听听。&34;
老道似乎有点不耐烦,&34;你两位命中无大财,所以想必用了枕头也没得到多少钱吧&34;。
看我俩的反应,老道知道他说对了。
然后又继续说
&34;睡这个枕头得来的钱,都是原来放在那间墓室里的,能得到多少都靠缘分&34;。
冯大有稍稍有些生气,他很忌讳别人说他发不了财。
他把烟头在地上摁灭,恶狠狠的说:&34;怎么个意思,俺们哥俩费那么大劲,就得那仨瓜俩枣?那这枕头我俩自己去卖了&34;。
说罢拉起我就要走。
老道冷笑一声,&34;我觉得你俩走不了&34;。
冯大有向来吃软不吃硬,把手伸进包里,掏出那个裹着黑塑料袋的杀猪刀,握在手中,刚要放狠话,我把他拉住了。
此时锅下的火已烧灭了,借着木炭的余温,水又开了一会,面条差不多熟透了。
我拿起那包蓝色的鲜虾鱼板面,嘴里喊到:&34;既然两位诚心请我吃东西,那我就不客气了&34;。
冯大有懂我,也坐了下来,把油乎乎的杀猪刀,从塑料袋里拿出来,插在旁边的地上。
我撕开包装袋,把油包挤进锅里,鲜虾鱼板面特有的香味瞬间在周围散开,小黑狗激动的不停的用前腿蹦哒,我又把料包全倒进去,蔬菜包当垃圾一般扔到一边,最后看到锅里的汤不沸腾了,把面饼丢了进去。
赵疯子又从木棚里拿出四双干净的竹筷子和四只旧碗,豁口最大的那一只,他自己留下,缺口最小的那只给了大有,勉强没缺口的那只给了我。
原本阴天就有些冷,背着这个枕头走到后山我也饿了,拿起筷子在锅里一搅和,把面条和方便面混到一起,然后捞起一大注子放进碗里,用力吹了两口,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
泡的半软的方便面刚刚好,挂面煮的也很劲道,混着鱼虾的鲜味一口吃下去,浑身都暖和起来。
我忍不住问赵疯子,&34;叔,有鸡蛋吗?&34;
赵疯子此刻也不紧不慢的在吃着面,他摇了摇头,拿过我的碗,把锅里剩下的面条都盛给了我,满满当当的一大碗。
我这才发现,老道也没吃,盘着腿坐着闭目养神,空碗放在面前,两只手互相攥拳放在小肚子上,看上去十分悠闲。
冯大有则是拿着一根烟,用没完全熄灭的木炭点着,一口一口的嘬着。
只有我和赵疯子在这个寻常的阴天里,认真的吃午饭。
我怕面放久了变坨,又是一阵风卷残云,把一大碗吃的干干净净,两只手撑着地,上身往后仰,舒服的打了一个饱嗝。
然后拿了一个沙果用手擦了擦塞进嘴里,终于能在沙果的甜里,尝到一点点的酸,也刚好解腻。
我把剩下的半袋递给赵疯子,跟他竖了一下大拇指&34;这面味道不错&34;。
赵疯子用力点点头,也拿起一个塞进嘴里,把剩下的放到一边。
他那个有很大豁口的碗里,还剩下一点点面条,他又在锅里捞了两遍,终于又捞出两根,然后摆摆手,把小黑狗叫了过来,狗子舔干净的碗和我的一样干净。
冯大有见我吃的满意了,站起身,右手拎着杀猪刀,另一只手把包搭在肩上,准备往山下走。
我也打算开溜,一边观察老道的动静,一边站起身。
赵疯子突然窜了过来,右手按在冯大有的左肩膀上,冯大有想吓唬他,就拿起刀朝他的右手砍了过去,却不想他不但不躲,还猛的用手攥住刀刃,锋利的刀刃在他手里,仿佛就只是一把尺,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赵疯子猛的发力,把刀掰成了两截,这杀猪刀虽然锋利,但韧性似乎不足。
在我俩惊讶的愣神时,赵疯子扔掉刀片抓住冯大有的上衣,把他举了起来,扔到一边。
看见好兄弟动手了,我也不能闲着。
我冲到老道面前,拧腰转胯一个右腿低扫直奔老道面门。
此刻他还没睁开眼,却用左手轻飘飘的抓住了我右腿的脚踝。
我感觉我像是踢到了石头上,又痛又麻,心中也十分惊讶,我将近200斤的体重,他盘坐在地上硬接我一个低扫,居然动都没动,难不成屁股下长钉子扎进地里了?
不然他凭什么抵消水平方向的力呢?
疑惑间。
他的左手越捏越紧,剧烈的疼痛,让我额头冒出汗来。
我一急,一股蛮劲上来了。
既然右腿被他抓住,那我就用左脚跳起来,踩着他的左胸,弓着腰塌着背,气沉丹田爆喝一声,猛的往后蹬,这一下竟然直接把他的左臂扯了下来。
老道睁开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赵疯子也跳回到他身边护着。
被我带下来的那只左臂松开了我的脚踝,我拿起一看,活生生的胳膊竟变成一只泥雕的左臂,粗大沉重,绘着鲜艳的盔甲服饰。
冯大有也爬了起来,抖抖身上的土&34;看来你这老道士是泥像成精了啊,等会看我羽哥一泡童子尿给你浇化喽。&34;
我也正想嘲笑一番,突然看到赵疯子的右臂,那个栩栩如生,仿佛从来没有断过的右臂。
我俩反应过来了,没有什么好心人,给他安了一个高级的仿生右臂,孔家屯那个破庙里的神像,缺了的那条左臂,就在我手里。
四个人都冷静了下来,冯大有深深的吐了一口烟,皱着眉头说&34;再聊聊?&34;。
我也附和道,
&34;等会我给你露一手,赵叔你还有挂面吗?我给你整个凉拌麻酱面&34;。
老道也露出笑脸,&34;既然有缘,不妨做个朋友,我姓刘,刘乃先,这位是我的朋友赵成毅,不知两位怎么称呼?&34;。
我拍了拍肚皮&34;哥们儿叫刘羽,这是我的好兄弟冯大有&34;。
然后老道就向我们讲述了他被埋在地下的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