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其他小说 > 三探孔家坟 > 第五章 被苦难压倒的人

第五章 被苦难压倒的人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我正看着手里的小银块窃喜。

    冯大有一把抢了过去,放嘴里咬了一口,骂骂咧咧道

    “你一米八两百斤的大个子就顺回这么个东西啊,扔鞋里都不硌脚,你铁废物啊”。

    冯大有把银块扔回给我,

    “来枕头给我,我给你弄座金山回来”,

    说罢冯大有拿过瓷枕爬上自己的床铺躺下。

    我也觉得好奇,爬下床,爬上他床边的梯子上看着他。

    不知道是太过兴奋还是睡不惯瓷枕,冯大有翻来覆去睡不着,又脱下半袖对折,在原本的两层毛巾上加了一层。

    我站在梯子上看了下表,这会是下午五点四十五,从网吧出来吃完小笼包大概四点半,二十分钟走回宿舍加上闲聊也快五点半了吧。

    难道刚才的梦又只是一瞬间?

    我抬头看了看冯大有,他还闭眼平躺着,不时烦躁的睁开看看我。

    刚才我的梦似乎还是很清晰。

    我梦见我是一个员外,去庙里布施,被一个恶僧盯上,联合几个强盗在返程途中绑架了我,向家中勒索了一大笔财物后,匪首给了我心口一刀。

    我认出了那个恶僧,当年他还是个乞丐,我外出吃酒见他快饿死了,随手扔给他一块碎银子。

    如今我身中致命一刀,眼中充满哀求想让他搭救我,恶僧发觉被我认出,从怀中拿出钱袋捏出一小块银子,放进我手里,看我将要断气,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你的钱还你,我们两不相欠了”。

    一想到此我突然觉得生气。

    我怎么如此软弱,拼死也该跟那帮土匪换一个,哪怕咬他一口呢,也不吃亏不是,被绑着扎了一刀可太窝囊了。

    回想刚才的梦也就一瞬间,我再看向冯大有,他睁着眼睛,喘气有些急,手里捏着一枚铜钱。

    他大拇指和食指捏的很紧,我用了好大力才拔出来。

    铜钱上用楷书写着“崇宁通宝”四个字,虽然带些绿色的锈斑,但整枚铜钱十分光滑,也没有磕痕,看样子是长期被人拿在手中把玩,都盘出包浆了。

    冯大有似乎缓过神来,看着我手中的铜钱,有点不好意思。

    我赶紧鼓掌“好样的冯司令,以身涉险足足给咱俩弄回来一文钱,一文钱啊,能买两个胡饼,噎死三个杜甫”。

    冯大有挠挠头“到了梦里就想不起钱的事了,都忘了我是我了”。

    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睡前想着拿值钱的东西,可进了梦里这种想法就消失了,仿佛现实世界的一切都被忘记。

    我跳下梯子,这铜钱摸起来手感不错,我顺手揣进了兜里。

    那块银子总能卖点钱,吃到下个月生活费到账。

    那今晚我怎么也得给自己加个餐。

    校门口人气最旺的摊子就是烤梅菜饼。

    巴掌大的面团包上梅菜瘦肉的馅,擀成信封一般薄,放进火炉子里两面翻烤五分钟,出炉后酥脆的饼自带一股烤梅菜的焦香,两面对折后塞进纸袋子,只卖三块五一个。

    我排了二十分钟队才抢到四个,我怕时间长了饼不酥了,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小跑回宿舍,扔给冯大有两个后,我俩开始琢磨刚才的事。

    他倒是很高兴觉得我俩得一宝贝,看来老道没骗人,只要我俩学会怎么用必能一夜暴富。

    我嘴里梅菜饼塞得满满当当,心中却是很忧虑。

    我觉得我俩可能产生幻觉了,那天下墓缺氧或者吸入有毒气体了,可能那天从下面顺出来一个铜钱和一块银子,鸡腿也是我自己从别人那拿的,要是这样还真麻烦,这和中邪没什么两样,去医院看病输液就得忌口了,很多好吃的都不能吃。

    当天晚上冯大有被女朋友叫出去了,我把枕头又锁进了柜子里,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在学校门口喝了碗热豆腐脑,又吃了两个油炸糕。

    拿着那块银子去了中心街北边的一家金银首饰回收店。

    跟老板提前说是朋友介绍来的,她简单看了下,扔在秤上,58g,比我估计的重了一点,然后加微信扫了我150块钱。

    回到学校三食堂已经是中午。

    我用微信给银行卡倒了一百,然后充进饭卡里,站在凉拌牛肉面的窗口前,背过手昂首挺胸,一副校领导检查食堂的派头,

    “姐,来两大碗凉拌牛肉面,不要葱啊”。

    等面的功夫给冯大有发消息叫他过来吃饭,又觉得不够吃,拿着饭卡去商店买了两个双汇玉米肠和两瓶冰可乐。

    吃面时大有和我说起他的梦。

    梦里他家财万贯,光是姨太就娶了五房,在书房里把玩收藏的历代钱币时突然胸口一痛就倒在地上了,想喊下人帮忙却只能张开嘴,发不出声,再醒过来就在宿舍床上了。

    看来梦中死了就会回到现实的世界,梦中无论多久现实也只是一瞬间。

    至于这个枕头的去留我俩有些分歧,他觉得这东西很邪乎,靠它做梦也发不了财,指不定还会折阳寿,毕竟是死人枕着的东西,不如早点出手换一大笔钱。

    我倒觉得还可以再试几次,我从小就是无神论者,大人讲的那些吓唬小孩的狐鬼传闻,我是一个字都不信,远没有不让我吃饭有威慑力。

    人死了就是一个大号培养基,只有他的思想和伟大的贡献才会永存,才会影响其他人。

    一个一千三百度高温烧出来的光滑瓷枕,除了硌脑袋或者引起颈部肌肉紧张外我想不出还会有什么危害,至于所谓的鬼,单纯和老婆饼里的老婆一个道理。

    我俩一边争论一边往后山靠,打算研究下给农学院替课的事。

    平时替课十块一节,这个双倍还能吃些实验品,听说有个教授的葡萄和乒乓球一样大小,还一点不酸,这要是晒成葡萄干,拿去做马拉糕,一准能馋死人。

    冯大有饭量小,玉米肠没吃揣在口袋里,掏手机的时候掉了出来,不知哪里窜出一条小黑狗,叼起来就跑了。

    从来都只有我抢别人的吃的,今天倒是让一条还没断奶的小黑狗捡了便宜,我俩还觉得挺有意思,跟在后面追。

    后山修了平整的水泥路,因为有很多农学院的实验基地,所以面积非常大,平时有很多学生饭后会来这边跑步。

    我俩刚吃饱跑不太快,小黑狗叼起真空包装的玉米肠,偏着头,包装袋一角拖在地上,踉踉跄跄的蹦跶着往前跑。

    我俩越跑越生气,本来一个玉米肠没啥,可都跑了半天了再放弃也太亏了,心里着急想赶紧追上,奈何两条腿还是跑不过四条腿。

    一直追到一个荒废的养猪场。

    门口简单搭了个低矮的木棚子,上面铺了塑料布挡雨,旁边两个麻袋里是各种踩扁的易拉罐和饮料瓶,棚子里还挂着几件尺码差距很大的衣服,角落里是厚厚一摞叠好的纸壳和卷起来的一床破褥子。

    拾荒的老头背对着我俩正用绳子串起几个空油桶。

    小黑狗把肠丢到老头脚下,一脸得意的表情看着我俩。

    这个老头我俩认得,大家都喊他赵疯子,已经在学校附近拾荒流浪很多年了,他的儿子比我大十几届,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小孩淹死了。

    老头家里原本就很穷,含辛茹苦把儿子供上大学,却不想遇到这样的事。

    妻子接受不了打击病逝了,老头也变得疯疯癫癫,冲到儿子的寝室对着儿子的空床不停说话,仿佛他的儿子还躺在上面。

    最开始校领导和同学都同情他,他除了对着床和“儿子”说话,其他看起来都像个正常人,干脆那间寝室就放任他一个人住在里面,学生会的志愿者还会每天给他送饭。

    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开始在学校附近流浪捡垃圾,精神也愈发不正常,总是嘟嘟囔囔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因为不会骚扰学生,学校也懒得管他。

    慢慢的他就从赵大爷变成了赵疯子。

    很多同学可怜他,遇到他会给他吃的,不想要的衣服也会扔给他。

    去年我在小吃街买了箱奶打算回宿舍,看见他嘴里叼着半个苹果在翻垃圾桶,我就撕开箱子给了他两包奶,他依旧不知道嘴里嘟囔着什么,接过牛奶放进袋子里接着翻垃圾桶。

    那时候他的胳膊就少了一条。

    听说是翻垃圾桶的时候被碎玻璃割了大口子,伤口感染很严重,整条胳膊都肿了起来,他自己弄了个旧电线在右胳膊上紧紧勒住,再然后整条胳膊就没了。

    一个流浪汉又有谁真正去关注呢。

    听到身后有动静,他转过身。

    大概是病情好些了,嘴里不在嘟囔什么了,虽然头发蓬乱,可眼睛清澈了许多,他冲我俩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两个棒棒糖递给我俩。

    冯大有摆摆手,我则是接过来扒开一个塞进嘴里,接东西时我碰到了他的手,干枯而厚实,和无数在田间劳动一辈子的老人一样。

    他回过身继续用绳子把空油桶穿起来然后扔到棚子后面的塑料布下。

    冯大有努努嘴示意我看他的右胳膊。

    他坐在地上左手捧着小黑狗,右手轻轻按在狗头上轻轻撸着,看样子像是某种高级的义肢,肤色和他另一只手没什么区别,关节活动也很灵活。

    我打心眼里替他高兴,一个正常的人少了一只手都很难生活,更何况一个神智不太清醒的流浪汉呢。

    估计是哪家理工大学的高人最近帮他量身定做了个义肢,学校里还没传开,我俩也不看新闻所以不知道。

    我是很希望媒体能去宣传这件事的,他也能有个靠谱的去处,总在附近流浪终归不是办法。

    高尚的人理应得到社会的优待,只是理应的事情,就代表大多数不存在。

    我俩转过身下山打算去网吧,路上想着赵疯子那个很牛的义肢,我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那个老道该不会是高科技机器人吧,枕头是某种中国风的高级设备,还是说我俩那天烤肉店吃了没熟的猪肉感染寄生虫长到脑子里了?所以一直产生幻觉。

    听说南瓜子炒着吃可以驱虫。

    网吧楼下那家卖炒货的就不错,他家的瓜子粒粒饱满,老板火候掌握的也好,又香又脆,每次路过都会被香味绊住脚,等会打算买一斤炒南瓜子打打牙祭。

    最终在网吧吃泡面的时候,关于瓷枕的问题我俩达成一致。

    在他那个倒腾文物的发小回来前,我还能用几次,人一回来立刻卖掉。

    晚上我躺在床上,那个瓷枕我还没用,我总觉得还是多做些准备再继续实验。

    迷迷糊糊间我又梦到了那个老道在阳台上盯着我。

    我下床打开阳台门,走到老道旁边看着外面,掏出赵疯子给我的,剩下的那根棒棒糖“来一根不?太上老君的八宝如意糖心球”。

    老道也转过身看着外面,他似乎又年轻了不少,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声音却还是依旧干哑“甜食伤牙,那宝贝该还我了,明天送到赵疯子那里直接给他就好”。

    我心里有点不爽,“你那个元宝是假的,枕头我留下了,不能让俺们哥俩白忙活吧”。

    老道有点不耐烦“留在你们手里简直是屈才,明天我教你用一次,到时候那个金锭子你都瞧不上了”。

    说罢老道整个人像放了气一样摇动,变成一个巴掌大小的黄纸小人,从窗户缝钻了出去。

    我打开窗户借着月光一看,下面居然是赵疯子。

    他伸手接住纸人,眼睛望着我,在黑夜中他的眼睛反着月亮的光,仿佛充满了希望。

    这梦做的有些离谱,居然赵疯子都梦到了,我突然有个想法,反正是梦里,我跳下去打那老道一顿吧。

    我转身回宿舍想拿冯大有衣柜里的棒球棒,却被冯大有喊住“你又干嘛呢,穿个裤衩在阳台上嘟嘟囔囔,还来翻我衣柜,真没吃的了,明早食堂吧”。

    我只觉得激灵一下。

    我突然意识到我不是在做梦。

    周围一切太真实了,我站在原地愣了几秒,咬了下舌尖,疼痛让我更加清醒了。

    我回想起了睡前还磕着南瓜子和别人聊天,回想起了中午吃的一大碗凉拌牛肉面,我环顾四周,确认我真的不是在梦里。

    我赶忙回到阳台,外面楼下一个人也没有,微弱的月光下,一只小黑狗正趴在楼下垃圾桶的旁边。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