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吃糖
因为那件事，我一连好久都不敢朝阿婆那儿看了，上下学都是加速走过那段路，紧张的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可她却记下了我，每每路过那里，她都会热情招呼着：“燕儿，放学了啊？”
“过来陪阿婆坐坐，盅里的麦芽糖随便吃。”
我怕她都来不及哪还敢吃糖，接下来的几天，只要她开口我就捂着耳朵装作听不见。
后来一回生二回熟，时间长了似乎也觉得没那么可怕了。
再加上我们一家初来乍到，我又是转校生，没什么好朋友，现在有个人天天跟我搭话，还说要给我糖吃，渐渐地，我也不怎么怕她了。
多说上几次话，这才发现她并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可怕，甚至会给我讲很多关于她年轻时候的故事。
她说自己以前做过知青，后来响应号召，去了高原地区工作，那里的条件十分艰苦，自己过了很长时间才适应下来…
她说，“小孩子就得努力学习，将来有文化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特别是女孩子更不能懈怠，不能啥都指望着男人。只有自己强大了，以后夫家才不会随意欺负你，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我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就那么趴在她腿上听故事，有时候听着听着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背上会多出一层薄棉被。
待我爸妈忙完快回家时，又赶紧叫醒我，装出和我不熟的样子。
小孩子都贪嘴，再加上我每天兜里只有一毛钱的零花，除了吃些西瓜泡泡糖、“唐僧肉”、辣条等，其他贵一点的零食想我想都不敢想。
有好几次，我看着班里有钱的同学吃那些我馋了许久的糖，一个人默默流口水。
可自从和阿婆亲近了后，我总有吃不完的麦芽糖，还能吃到从未吃过的荔枝、牛奶、炸鸡…她除了会给我买吃食，有时候甚至会悄悄给我一些零花钱，嘱咐我“如果家里人问起来就说是自己捡到的。”
还有一次学校组织春游，老师让自己带零食和饮料，同学们全都欢天喜地商量着自己要带些什么好吃的，只有我不敢说话，因为我知道家里没什么钱。
回到家，我把这件事告诉给妈妈，可她却说：“要什么零食？那能有啥营养，回头妈给你煮几个鸡蛋，再弄些凉面带去。”
其实我知道她是舍不得花钱，但我不敢说，要搁在乡下，大家都穷倒也没什么，可这是在城里。
九岁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尊心，到第二天，我提着几个水煮鸡蛋和凉面不愿意去学校，而是躲在吴阿婆家里哭。
阿婆见我哭的可怜，牵着我去附近小卖部买了一大袋子糖果，我高兴坏了，“吧唧”一口亲在了她的脸上，阿婆笑得合不拢嘴，直夸我是个好孩子。
这件事后，我越来越喜欢阿婆了，觉着她比亲奶奶还亲。
渐渐地，我妈也发现我和阿婆走得似乎有些近。
我妈让我离她那儿远点，说阿婆不是什么好东西。为此我还和她顶过嘴，说她根本就不了解事实，对一个老人家那么大偏见。
爸爸吃着花生米下酒喝，一边看着自己喜欢的球赛，偶尔搭上一句话：“管那么多干嘛，这么久了也没见出啥事，就你心眼多。”
我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知道我和阿婆来往了，只是见着没发生什么事儿，再加上两个人又忙，索性没管。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去阿婆家的频率太高了，很多次甚至进了屋，我妈站阳台上看不见我，这让她有些不放心。
见我爸不站在她那边，我也不听话，我妈气得撂挑子。第二天连饭都不做了，让我们父女俩喝西北风去。
不过这可难不倒我，阿婆家有好多好吃的，根本饿不着。
我大口吃着桃酥，心里美滋滋的。
阿婆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我妈肯定是嫉妒人家了，不想我和外人亲近…
时间一晃就到了暑假。
我被送回老家疯玩了两个月，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阿婆。
可阿婆家的大门紧闭，接连好几天都没有见到人影，去敲门里面也没有任何回应。
我非常担心，阿婆该不会像上次那样进医院了吧？
直到我妈说：“老太婆被儿女接走了，说要去哪里旅游。”
我这才放了心，人没事儿就好，同时盼着着她能够早些回来。
又过了一周，阿婆被一辆面包车给送了回来。
这才两个月没见，阿婆似乎老了不少，原本冒出来的青丝又变成了白色，眼睛比以往更凸了，好像下一刻就会掉出来似的，只有那满口的牙依旧光洁如初。不过配上那松弛的皮肤，却像是才出生的婴儿长了满口牙，显得十分诡异。
阿婆还是如往常那般热情的和我打着招呼，只不过那嘴里“咿咿呀呀”的，我听不太清楚。
“阿婆，你想说什么？”我凑近了耳朵。
却见她颤抖着手从包里摸出来几颗糖，比划着让我吃。
我接过去并没有马上吃，而是好奇地看着上面的包装纸。
“奇怪，怎么会有人用红纸来包糖？”我下意识地开口。
这种纸我在寺庙里见过，逢年过节村里人都会拿来写对联，上面的红漆一碰就会掉粉，因此不会有人用它拿去装食物。
可耐不住好奇，我还是将那糖果给撕开了，里面竟然还有一层纸。
这纸的颜色有些像纸钱，上面写了些我不认识的字，还有奇怪的符号，扯掉糖衣后，里面躺着颗软乎乎的球，似一戳就会破，仔细瞧着好像还在轻微的蠕动…
可我那时候也不知是怎么了，上头似的，突然两眼放光，心里明明知道不能吃，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一把塞进了嘴里。
“咕咚。”
也许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是那糖自己跑进了喉咙，再顺着食管往下滑，最后融进了胃。
“呃…真好吃，还有吗？”我直勾勾盯着吴阿婆的看，像只讨食的哈巴狗。
吴阿婆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又从兜里掏出几颗。
“吃吧，吃吧，多吃点…”
我刚要伸手去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大喝，“魏燕，赶紧给我滚回来吃饭！”
说话间，妈妈还狠狠瞪了吴阿婆一眼，我想她眼神不好，应该看不见吧。
我心里咯噔一声，完了。
她明明已经警告我很多次，不要吃吴阿婆家的东西，我表面上都是答应着，这次却被逮了个正着。
怀着忐忑的心，我回了家。
果然，一开门就是我妈的怒骂：“老娘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吃那老太婆的东西！你都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吗？这耳朵都是摆设对不？”
我笃定自己刚才是背对着窗户，她肯定看不清楚，所以想狡辩着：“我又没吃，你生那么大气干嘛？”
结果话音刚落，青黑色的舌苔外加甜腻的糖香味就暴露了我的谎言。
我妈气不打一处来，直接一顿青笋炒肉：“让你贪吃，让你不听话！”
打的那是真狠，根本不拿我当女儿养，连我爸一个150斤的大个子都拉不住。
我性子倔，硬是一点哭声也没有，咬着牙：“我吃颗糖怎么了？要真有问题早该出问题了，你们不给我拿零花钱，还不准别人给我拿吃的了？”
“我爸说的对，你就是更年期到了，一整天疑神疑鬼！”
我妈呆愣住，诧异于我的言辞，手中的棍子掉地上，好半天才叹口了气。
“燕儿啊，妈这都是为你好，那老太婆真是个老妖精，谁跟她亲，死了她就要带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