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实情
玉璧城城头上，袁冰瞅着不远处的万人坑、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见状，韦孝宽微微一笑，轻捋胡须道：
“小王将军也不必伤感！战争嘛！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如果当时老夫未能守住此城，让这些人到我身后去屠戮肆虐关中，试想、那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呢？
其实天下纷乱才是症结之所在呀！ ”
“嗯！老柱国所言极是！ ”
袁冰嘴上说着，心里却是在想：怎么听口气，这位老爷子似乎也同样有着伯渊之志呢，难道？
“自从老夫二十岁混迹行伍至今，杀伐数十载，手下亡魂不计其数，怎会没有些许感触呢！
只是，唉！不提也罢！老夫就不绕圈子了；老夫其实想对你说的是：
高魏想当年何其强大，就是在齐国建立之初，高洋操控下的齐国、其实力也是数倍于我们的；
可是如今的齐国呢！高玮已然是众叛亲离，其统治已成朽木之势，奸佞当道，忠臣良将今夕何在？
不错！士可为知己者死，但若是昏聩好杀者，我辈又当如何呢？ ”
袁冰没有回答，只是细细的品味着老爷子的话语，他的意思自然是说：
忠臣良将须择明主而侍，只是这道理说起来简单，但是在如今这个时代、若是真正的做起来，却是并没有那么简单；
自从汉武帝为了维护其封建专制统治、听从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至今，人们对于儒家忠、义、礼、孝等思想的浸染已经根深蒂固，又有几人能够做到，甚至于、又会去做呢？
见状，韦孝宽只是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老夫与尔父王谊商量过了，有些事情还是要告知于你的；
此次老夫继续留任勋州总管，尔父王谊调任延州总管，你可知道何意？ ”
通过一路之上杨阿五的讲解，袁冰哪里还能够不知道延州与勋州的地理位置何其重要；
“两州直面齐国晋州和西汾州，继而对晋阳形成犄角夹击之势，难道是？ ”
袁冰一边说着一边似有所悟，惊诧道。
“不错！我们已经受命、暗中在做着伐齐的准备了！老夫可以告诉你的是：
此次齐国帝王新旧交替之际、正是大好良机；
高玮禅让皇位之后、必然会回返晋阳皇宫，而我们的准备时间也不会超过两个月；
也就是说：两月之内，我大周与齐国必将开战，你又有何想法呀？ ”
袁冰闻言苦笑，心道：自己出使齐国，本来就背着一堆令齐国人憎恨的光环；
这下倒好，若是齐国提前获知大周军队的异动，而自己又未来得及返回，怕是真的要被敌国誓师祭旗了。
“阁老，我明白了！我此去也算是麻痹敌人，自然是非去不可；我阿爷的意思是让我记得两月之期，好在开战之前逃离齐国，留条小命回来侍奉他老人家吧！ ”
“哈哈哈哈！孺子可教也！哈哈哈哈！ ”
袁冰哪里会有半分高兴？皇帝派遣自己出使齐国、就等同于送去人头，有去无回，而且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也就只有新任阿爷王谊冒着泄露军机、甚至被治罪的风险，将真实的情况透露给了自己，以此希望自己能够留得一条小命。
韦孝宽见袁冰面容惆怅，顿觉无趣，止了笑声道：
“小子，大国攻伐、向来如此，你也无须怨怼；到时，你大可弃了使团独自逃回，也已经是大功一件咯！凭你的本事，应该不算得是什么难事吧！ ”
闻言，袁冰惆怅顿去，却是颓然无力：
你让我舍弃使团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那可是近千条人命啊！独自逃回？
就连芃儿、五娘、史万岁、胡适等人都要舍弃？呵呵！我倒是宁愿跟他们一块儿、痛痛快快的死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袁冰再次谢过韦孝宽的“好意”，意兴阑珊的回到了使团驻地。
使团并未入城，而是宿营在玉璧城北的汾水河畔，只是于城中稍作补给之用罢了；
入夜，风和月明，汾水河畔的使团宿营之地人声鼎沸，十数堆巨大的篝火燃天而起，照亮了整个汾水南岸；
明日使团一行便会沿着汾水南岸转往东岸，出了大周疆界进入齐国，一路北行，抵达此次齐国之行的第一站——晋州正平郡；
韦孝宽带着玉璧城军政官将数十人，与使团官员于席间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袁冰则独自喝着闷酒，时不时的挤出一丝笑容，应付着旁人递过来的笑脸和杯盏。
今日与韦孝宽所说之事，袁冰只是在帐篷之中告诉了芃儿与杨阿五；
芃儿没有任何表情，似乎还更加的义无反顾；
杨阿五的反应也基本相同，处乱不惊，只是略微有一些伤感；
大概是：她更希望这个消息、是从她的阿爷、阿娘口中得知吧！
翌日一早，使团再次开拔，一路之上，沿河风景山川秀美，倒也让人忘却了些许忧愁。
芃儿闭目调息，安然静坐，不知道是勤于练功、以备不时之需呢，还是懒得瞅见袁冰与杨阿五二人挤在一起、扒在一个车窗上欣赏着河岸风光的腻歪劲。
青绿色、厚重的帘子，向内遮在两人耳畔，谁知道二人是否是真的在欣赏风景；
骑着马，傍在马车旁的胡适反复确认了数次，这二人看得绝对不是风景，而是自己的右脚；
就在刚刚，兴奋之间的一次不经意的擦唇而过，让两个人突然沉寂了下来；
各自舔舔嘴唇之后，就变成了此刻这副痴呆的模样；
“呃，使君，你，你没事吧！ ”
胡适虽然不知道为何两人会如此不约而同的关心起自己的新马靴，却是担心之余、还是觉得有必要问候一下。
“噢！没事！”袁冰赶紧将脑袋缩回车中，杨阿五也跟着放下布帘，安然静坐。
正午时分，使团一行便已经抵达正平郡城城南数里外，却并未有进城的打算；
只是由春官府下辖礼部的官员入城交换通关文牒，其他人则就地休整、啃食干粮，随时准备开拔。
闲来无事，袁冰登上一座小土坡，眺望正平郡城，芃儿与杨阿五、胡适也自然在侧。
突然，滚滚烟尘卷裹着百余骑自城内窜出、绝尘而来；
袁冰只听身后一声唿哨，立刻便有黑甲歩卒绕过土坡，呈三层排列，间隔五步，皆是长枪执盾，做弓步半蹲、蓄势以待状；
其他军士、无论步骑，则护卫在使团队伍北侧，严阵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