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现在回想起来，路口那人脸色发青，说话磕巴，肢体也不是很灵活的样子。
张尧：“是，是我父亲，有什么问题吗？”
付川：“如果我没看错，张老先生应该不是寿终正寝。”
张尧搓搓手：“确实，我父亲是因为车祸才……但这有什么关系吗？”
付川看了一眼已经平复下来但咳得满脸通红的方黎舟：“家里有面粉吗？”
“有的，有的，我现在去拿。”
付川出手制止：“不用现在，临睡前你把家里的角角落落撒上面粉，然后关紧门窗，蒙头睡觉，不管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来，等天亮我们再过来。”
“好好好，我一定关紧门窗。”
回去的路上方黎舟诚惶诚恐，几乎是贴着付川往前走：“那个张老先生为什么我能看到，他老人家不都那啥了吗？”
付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回面馆门口上了车才看着方黎舟的眼睛语重心长道：“一个老人家，无辜枉死，魂魄留在人世不肯离去，现在只要完成他的执念就能把他送走，解脱苦痛，你很想帮他的对不对。”
付川语速轻缓，声音低沉富有磁性，方黎舟感觉这样认真的付川特别有蛊惑力：“是，可是……”
付川温柔一笑：“那就好，你先去跟老人家聊一聊，记住，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说话的时候注意措辞。”
方黎舟瞪着眼睛，倒吸一口凉气，剧本不对啊，我只是一个做奶茶的好不好：“我一个人嘛！他……我……”
“放心，他身上没有戾气，不会伤害你的，上次不就聊得挺好嘛。”
方黎舟内心极度抗拒，但付川给他灌了一碗又一碗心灵鸡汤，从万物有灵扯到世界和平，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下了车，磨磨蹭蹭过到马路对面，憋着一口气：“大爷，您孙子来了吗？”
张老先生咧嘴一笑，：“没呢，我来得早，估计快了。”
这一笑方黎舟感觉头皮更麻了，只能不停在心里给自己鼓劲，付川在！付川在！付川在！
方黎舟再接再厉，想了半天又憋出一句：“每天都是您来接孩子的嘛？”
张老先生得意道：“是啊，孩子从小就跟我亲，学习也好，上次就考了两个一百，我答应今天带他去吃炸鸡，所以来得特别早。”
方黎舟：“炸鸡，哪家的炸鸡？”
“就那边拐弯口，门口有个黄色招牌，有点贵，不过孩子喜欢。”
方黎舟特别生硬地回了一句：“那个我也喜欢，小时候天天许愿有人带我去，你们吃完炸鸡还要去哪啊？”
“吃完就要回去了，孩子妈妈管得紧平时都不让他吃这些。再说现在作业多，不抓紧时间夜里都别想睡觉了。”
方黎舟：“您家孩子这么厉害，将来一定有出息。”
张老先生把手背在身后挺挺胸膛：“儿孙自有儿孙福，不过孩子说了将来赚钱买个大房子，把我接过去一起住，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
方黎舟平常不怎么跟陌生人闲聊，话说到这儿已经想不出新词，尤其是还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环境里对着这样一位已经离世的老人，很快跟张老先生告别回了车上。
方黎舟回来，付川放下手上喝了一半的纯奶：“怎么样，聊出些什么？”
方黎舟此时的心跳指数依然爆表，把手按在胸口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得以平复心情：“张老先生说接了孩子要去吃炸鸡，以后孩子会买大房子给他住，别的就没什么了。”
付川点点头猛地发力，喝完了剩下的半盒奶，把盒子丢进车载垃圾桶顺带夸了方黎舟一句：“干得不错，回头让钦文给你加薪。”
打火，挂挡，车子慢慢驶离路口，方黎舟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黑影：“他这些年就一直守在这个路口嘛？”
车子正好停在一个红绿灯，方黎舟看着一对推着童车的老夫妻心中生出诸多感慨。
“人死前最后的想法容易变成执念，老人是在接孙子的路上出的意外，所以日复一日出现在这个路口，方黎舟，你确定想帮他吗？”
方黎舟呆了呆，片刻之后郑重回到：“想，可是我该怎么做？”
红色换成绿色，轻踩油门，车速越来越快，付川侧头看了一眼望向窗外的青年：“放心，交给我。”
第二天上午，方黎舟和付川来到张尧家，门铃刚响了一下，里面的人几乎是飞奔着过来开了门。
张尧眼底有明显的青色，头发乱得像海草，身上穿着一套深蓝色睡衣，神色紧张，指着地板让他们瞧。
“大师，地上的脚印，还有手印，整个屋子都是啊！”
确实，张尧的鞋底是十字花纹，除开刚刚过来开门留下的这一排，周围还有好几串杂乱无章的脚印和手印。
付川环视一圈：“印子最多的地方在哪？”
张尧：“这边，我带您去。”
三个人进到一间卧室，从房内的装饰和布局来看明显是儿童房。这里的地板，柜子，书桌甚至连天花板上都是印记，有些还是黑色的，密密麻麻叠在一起，看得人毛骨悚然。
张尧苦着一张脸：“这是我儿子的房间，整个家里就这儿最多，从半夜开始就听见响动，早上起来就这样了，到底是什么呀？”
付川：“小鬼入宅，有东西对你儿子不利，但是你儿子一直不回来所以闹得凶。”
张尧急了：“我儿子这么小，怎么无缘无故招惹到这些，大师，有破解之法吗？”
付川沾了一些面粉在手指上搓搓：“办法不是没有，这样，准备你儿子平常穿的衣服鞋袜，要里里外外一整套，还有书包文具也准备一套。”
话说道一半，付川又把方黎舟推了出去，“后面的事情，交给大师就好。”
方黎舟大师：“……”
张尧扳着手指头一合计：“有，家里就有现成的，我去拿。”
这个平常连袜子都找不全的男人愣是在五分钟内凑齐了全部东西放在方黎舟面前。
付川摆摆手：“先出去，免得等会儿发生什么伤到你。”
“好好，我就在门口，需要什么喊我一声就行。”
张尧衣服也没换，马不停蹄离开屋子，“砰”一声，房里只剩下方黎舟和付川。
方黎舟跟在付川身后从一个房间转到另一个房间又转到另一个房间，地上的面粉清晰地留下了他们的行动路线。
最后两人停在了厨房，付川从头顶的橱柜里翻出一个保鲜盒。
“拿好，把盖子打开。”
方黎舟依言照做，举着那只空玻璃罐子等待下一步指示。
付川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没忍住拨动他的刘海：“回去剪个头发，快遮住眼睛了。”
说完变魔术一样展出一张黄符，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火苗从顶端开始，一点一点啃食写满咒文的纸。
火苗烧到中间的时候，一阵凄凉的惨叫在屋内响起，贴着门板听动静的张尧一个激灵，朝后跳了一大步。
方黎舟也吓得缩起脖子，警惕地盯着异动传来的方向。
突然脚下一凉，低头看，一团人形白雾贴着地面从儿童房游出来经过客厅来到了他们身边。
白雾冒着凉气在地上翻滚挣扎，直到黄符烧尽，最后凝成实体，变成一个矮小瘦弱的男人模样。
方黎舟吓得往付川身后躲。
付川搓搓手指，把那点符灰尽数留在保鲜盒里：“说吧，为什么留在这里？”
男人抬起头的时候，方黎舟直接被他那对八字眉逗笑了，但感觉现在不是笑场的时候，生生给憋了回去。
“我就是太饿了，没有想伤害他们，您行行好，千万别收了我。”
付川不赞同道：“吸人家阳气还叫没有伤害，那你跟我说说，怎么才叫伤害。”
“这不是没办法嘛，我是死在这个房子里的，这么多年一直走不出去，要不然我也不会，也不会……”
说着说着男人把头低了下去，从脚上开始又生出淡淡的雾气。
付川踢了他一脚，雾气的变化停住了：“这样，我也不是赶尽杀绝的人，你把这些天吃的阳气吐出来，就放了你，还会送你去投胎。”
“真的！”男人高兴的一瞬，高高扬起的八字眉又把方黎舟逗乐了，但很快又缓缓放了下来，“你为什么要帮我，咱们非亲非故，又捞不着什么好处。”
付川挑了挑眉：“不信拉倒。你就一辈子耗在这里等着灰飞烟灭吧。”
“别，别，别，我没有不信。”男人讪讪地伸出手，在要接触到付川裤子的一刻又缩了回来，“真的能送我去投胎嘛？”
付川：“我骗鬼干什么，有好处嘛，反倒是把你送走，这屋子的主人还会好好谢谢我。”
男人眼一转心一横：“好，我答应你。”
付川使了个眼色，男人把自己团吧团吧，变成拳头大小的一团雾气钻进了保鲜盒。
付川对方黎舟道：“去开门。”
方黎舟扣紧盖子，过去开门。
张尧看见门开，先探头探脑地张望，确定家里没变成血淋淋的事故现场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付川在厨房洗了手，正拿着一张纸巾吸干手上的水渍：“放心，都解决了。”
张尧惊喜道：“真的嘛！太感谢您二位，就是不知道这个费用……”
付川整整袖子：“钱就不用了，不过……”
张尧听见“不过”两个字，耳朵又竖了起来。
付川：“你要做三件好事来抵消这次的费用。”
张尧松了口气：“没问题，三件，哦不，我保证做十件好事。”
付川：“另外……”
张尧：“……”您老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
付川：“多抽点时间带孩子去看看他爷爷。”
这话题转得太快，张尧一时间有些接不上，愣了愣最后叹口气面带愧色道：“我就是一个开货车的，有时候忙起来几天几夜不着家，尤其买了这房子，为了每个月那点房贷，我和老婆一天假都不敢请，实在是没办法啊。说起来，这房子的首付还是用我父亲的赔偿款付的。”
付川语重心长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老人家也是想孙子了，你不是说晚上老是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嘛，就是张老先生在告诉你这个房子有问题，让你早点带着孩子离开。”
张尧紧张地看看四周：“那，那我爸现在在这吗？他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付川：“现在大白天，怎么可能出来，你有什么话可以去他的灵位前说。”
交代完这些，方黎舟和付川离开张尧家回了小洋楼。
张尧独自坐在沙发上盯着墙上父亲的照片看了许久，夹在手里的烟快烧到尽头，走道里响起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还有电梯上上下下的启动声，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那个车来车往的十字路口，想起过往种种，最后拿出手机给老婆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