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这顿饭吃得手忙脚乱，等两个人从医院出来，外头的路灯全亮了，大马路上一眼望不到头的车屁股灯，红通通的一片，与对面车道的前大灯交相呼应，相得益彰。
方黎舟劫后余生般吐了口气，将座椅后背调正，脑袋靠在椅背上：“对不起，害你晚饭都没吃。”
付川发动车子不在意地说道：“没有，我差不多都吃饱了，托你的福，经理还给我们免了单，比我这个会员的面子都大。嗯——既然都这个点了，我带你去吃碗面吧，那个保证……应，该，没问题。”
方黎舟本想拒绝，但架不住对方热情，二十分钟后两个人来到一家叫特色小面的面馆门口。
点了一份素面和一份牛肉面，两个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自顾自嗦着，一时间店里只有两人吸面的声音。
付川率先吃空了碗里的东西，拿了纸巾擦擦嘴，手肘顶了顶边上的人：“看见路口那个男人了吗，穿黑衣服那个？”
方黎舟抬起头，隔着透明玻璃瞧见对面十字路口的拐点处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宽背厚腰，身量很高，只是光线太暗，看不清面容。
方黎舟吃完最后一口点点头：“嗯，怎么啦？”
“你去问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方黎舟不明所以，但考虑到付川的职业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这个人有问题”
“没问题，就是纯粹好奇，你长得有亲和力，问起来比较方便。”
方黎舟内心是拒绝的，但看在今天给对方添了那么多麻烦的份上还是推门走了出去。
方黎舟一走，付川又给自己点了一份卤味，开开心心开始啃鸭脖，边啃边盯着窗外的动静。
不到五分钟，方黎舟回来，坐回原本的位置上。
“他说，在等孙子放学。”
付川皱着鼻子摇摇头：“这个点还不下课，学业压力真可怕。”
方黎舟蹙着眉：“可这附近没有晚托班，也没有辅导班，只有一个快拆迁的小学，感觉不太对啊。”
话音刚落，面馆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棕色皮夹克的中年男子径直走到柜台前：“来碗抄手，多加葱和香菜。”
“撕拉”一声，老板娘将新打印的小票给了男人。
“你老婆又带着孩子回娘家了？”老板娘问了一句转头对内厨喊，“抄手一碗，多葱多香菜。”
“外婆想孩子，过去住两天。”男人接过小票，回了一句，转身坐在方黎舟两人的旁边，抽了张纸巾开始擦桌子。
方黎舟悄悄打量对方，只觉得这人和外面路口的男人长得很像，只是看着更年轻一些。
正在摆弄手机的付川闻言将手机锁屏往兜里一插，对着中年男子问道：“大哥，您家最近是不是进东西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付川刻意压着嗓子想要营造一种悬疑灵异气氛，只可惜在这个灯火通明的小店内，营造效果不甚理想。
沾了油的纸巾被搓成团魂归垃圾桶，中年男人抬抬眼皮，语带不屑道：“我家挺太平，不劳大师费心。”
付川把架起的腿放下，也不恼，起身去柜台结了账，带着方黎舟回到车上。
车子停在方黎舟出租屋附近，方黎舟下车，付川从副驾驶座正对的手套箱里取出一个一指长两指宽的半透明塑料瓶：“上次盛宏钰在你身上留下的寒气还没清干净，这个混在热水里泡个脚，十分钟就行。”
方黎舟把塑料瓶接过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付川的车开远了，才转身回了屋。
他兑好热水，把脚放进去，一边开始在招聘网站投简历。
一则则信息浏览下来，不是离出租屋太远，就是专业不对口，要么就是打着招聘的名义给公司打广告，划了半个小时，一份简历没投出去，足底窜上来的热流倒是把他这几天堵塞的关节都打通了，真舒服。
泡完脚又冲了个澡，方黎舟满足地喟叹一声，把厚被子收起来换成了一条符合这个季节的薄被。
第二天一早，方黎舟按掉闹钟，开始刷牙洗脸吃早饭，吃到一半的时候才想起昨天刚被老板开除，自己是一个失业人士，根本没必要起这么早。
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兴致缺缺。
好在这种低落没有持续多久，他收到了一个解决他难题的电话。
“听说你被老板开除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到我的奶茶店来上班？”
方黎舟将电话拿远，再三确认这就是钦文的来电，只是这语气转换好大，上次还是“约架”的大佬今天却变成“炫富”的霸总。
方黎舟极不确定地问道：“你确定请我嘛，奶茶这东西我只会喝不会做的。”
“你可以学嘛，谁天生就会，就这么说定了，早点来今天就上工。”
“嘟嘟嘟——”，对方又挂了电话，方黎舟眨巴眨巴眼睛，换了衣服坐上前往奶茶店的公交。
“欢迎你正是成为乐悠悠的一员！”
方黎舟一到目的地就受到了钦文的热烈欢迎，搂着他的肩膀，在店里角角落落转了一圈，一边转一边还跟他谈人生，谈理想，谈未来，感觉天马行空的不是一点两点。
“工作呢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些，具体操作手法言词姐姐可以教你，做一休一，交五险，怎么样，没问题吧。”钦文插着腰，感觉自己是这个世上最深明大义的老板。
“你说的那些都没问题，只是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要请我吗？”
“你要找工作，我要招员工，还需要为什么嘛。我们是一起打过怪的交情，你的人品我还信不过嘛。”
方黎舟：“……”
言词翻了个白眼打断了钦文的絮叨：“这个甩手掌柜就是挂牌老板，店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是我一个人做，我忙得连个出去约会的时间都没有，黎舟，你做做好人，帮帮我吧。”
言词说得情真意切，方黎舟一个朝不保夕的困难户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
就这样短短两天时间，他从一个下岗员工迅速实现再就业，甚至跳过实习期，直接成为了一名奶茶店的金牌员工。
因为钦文是老板，言词是店长，说到底员工只有他一个。
并且一个星期后，方黎舟还成了钦文的合租室友。
按照钦文的说法，房租这个东西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这个老板，正巧，我那儿有一个房间空着，不用押一付三，包水电，包三餐，以后房租就从薪水里扣。
方黎舟想想也挺划算，这样走着就能到上班地点，可以降低自己在路上发生交通意外的可能性。
乐悠悠的营业时间是白天十点到晚上九点，这天晚上八点钟不到付川就过来找方黎舟吃宵夜。
“这么早，不到八点呢。”
付川一套白色棉质运动装，手上的车钥匙往柜台一丢，一屁股坐上转椅，脚尖点着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钦文开店的钱还是我出的，算算我才是真正的大老板。我赶着九点半之前上床睡觉，现在去刚刚好。”
“……”您老这么养生干嘛还要吃宵夜呢，但这话方黎舟敢想不敢说，“好吧，十分钟，我把东西收拾一下。”
车子到了上次那家面馆门口，一进去方黎舟就被突然窜上来的黑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上次点抄手的中年男子。
“大师，您可要帮帮我啊，上次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多少钱都可以，求您一定把那东西从我家弄出去！”
方黎舟对这突然的转变回不过神，但是边上的付川却像早料到了一般，安抚性拍拍对方肩膀：“晚上是不是经常听到一个男人的说话声，但又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家里的东西还会无缘无故变动方位。”
男人点头如捣蒜：“是啊是啊，大师您说得太准了，我该怎么办！”
付川把方黎舟往前一推：“我不是大师，这位才是，这些东西都是他算出来的。”
被突然拉进战局的方黎舟完全不在状态，手却已经被男人捏住了，声声恳求道：“大师，您可一定要帮我，我老婆孩子现在都不敢回家了。”
方黎舟看了看付川又把眼神放在男人焦急的脸上，自己跟自己头脑风暴了一下，一个非科班出身的群众演员学着如何一秒入戏：“你……你先别急，我……我……”
付川：“大师的意思是先去你家看看。”
“对对对，我家就在边上，走着就能到，不用十分钟。”
很快三个人到了男人家。
“我叫张尧，这房子是我前两年刚换的，买的时候我还特地查了有没有出过事，谁知道……您二位喝茶。”张尧端上两杯茶，脸上满是无奈，“我每天夜里都睡不好，白天就没精神，有点声响就紧张。”
方黎舟一秒入戏的技能没发挥好，只能不知所措地低头喝茶，眼珠子转来转去，看付川在张家的客厅踱来踱去。
“这位是张老先生吧？”
方黎舟顺着付川视线看去，直接吓得一口水呛到了嗓子里，猛烈咳嗽起来。
那离地三米的白墙上挂着一个纯黑的木质相框，外头贴着纸制白花，里面是一张黑白人物照。
照片上的男人眉毛短而稀疏，眼角微微向下耷拉，双鬓微白，脸颊两侧还分布着几颗深浅不一的老人斑，不怪他反应这么大，这分明就是面馆路口那个接孙子的黑衣男人呐！
就相框外形来说，怎么看都不像是近期刚挂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