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章 人生是一场修行
走出房门，李得岳两人神情恹恹。
王荷花眼睛泛红，躲进了厨房，李得岳去了阳台，背对着众人，看不到表情。
李妍最后出来，手里拖着一袋五十斤重的大米，示意堂哥帮忙接过去，又返回屋内，提出一大袋苹果和蔬菜冻干，还有几瓶维生素。
密闭空间，新鲜肉食暂时不能出现。
张大燕死死拉住李得海，不让他胡来。
奶奶却忍不住挪挪位子，凑到姥姥跟前问:“这是咋了？”
姥姥摇头:“不知道，不敢问。”
“哼。”
单调的日子格外漫长。钟表上的指针仿佛停滞不前，像定格的电影画面。时间如蜗牛，缓慢爬行。
被隔离的日子，终究是难熬的。
不管是麻将、打牌、还是撸猫，都让人提不起精神。
两老太给猫咪做了十几件衣服，王荷花的毛衣织了拆拆了织，茶水喝到腻味。
手机游戏和电影失去吸引力，运动也不能激起多巴胺分泌。
全家都像霜打的茄子，多多少少都出现了心理问题。
李盛不跳女团舞了，改念叨他的前女友。
“妍妍，你知道吗？我好想婷婷呀。我都好久没见她了，也联系不到她，她还好吗？有没有吃的，有没有干净水喝，有没有冻着，有没有人照顾她，有没有……”
“死不了。”李妍受不了堂哥碎碎念，迅速打断他。
她说的是实话。江雨婷是真的死不了。
以江雨婷的本事，漂亮、机灵、懂得示弱，又会糊弄男人，指不定这会过得比自家还舒坦。
李妍死的时候，江雨婷还活的好好的呢。
“妍妍你真好，愿意祝福她。”
李妍:“……哦。”
所以现在这句话已经算祝福了吗？
李得岳每日坐在炉前的位置煮饭，盯着跳跃的火光愣神。李得海一天跑八遍厕所，两个老人围着收音机，哪都不去。
李妍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
前段时间，有部队进小区帮忙除雪，从小区接走不少人。可随着气温再次骤降，无法出行，也没了踪迹。
从巴掌大的冰口看向室外，冰雪把一楼全部覆盖，对面楼全部被寒冰包裹，像是动画片里的冰雪庄园。
火葬场的烟消失了。
整个世界唯一不同的颜色也被抹去。
世界按下静音键，沉默回望观察它的人。
电台里不再报道具体的气温，只鼓励全国人民不要放弃。
李妍家里燃着的炭火，作用不断降低。
三张床已经并在一起，拉帘撤走。十几床厚棉被交叉铺在床上，电热毯昼夜不停。
金铃变得很乖，不再满屋跑酷，老老实实窝在被子里。
“气温是不是又降了。”
“好像更冷了。”
此时屋里已被冰霜覆盖。一层薄冰从窗口向屋内延伸，墙面、地面、天花板均已沦陷。
一家人紧紧靠在一起，用体温取暖。
姥姥情况不太好，已经烧了三天。李妍很怕她撑不过去。
王荷花每过几分钟都要摸摸姥姥额头，急得满嘴生疮。
“姥姥，姥姥，醒醒。”
小老太太费力地睁开眼睛:“是囡囡啊”
“是我。咱们不睡了好不好？”
“姥姥太累了，想歇歇啦。”
“妈，您可不能歇。”王荷花起撑着不掉泪，一下一下捋着姥姥花白的头发:“家里好多活呢，没您帮忙可不行。”
李得岳忙接话:“是啊是啊，昨天妍妍还说想吃您揉的馒头。”
李盛一脸难过:“我给您唱个歌好不好？我唱歌可好听了。姥姥您想听什么？”
“我想听《我的祖国》。”
“成，我给您唱。爱瑞巴蒂一起来！康木昂～一条大河yoyo波浪宽，风吹那个稻花香两岸呀香两岸～”
姥姥:“……怎么有点怪？”
“是吗？好像就是这样唱的呀，要不您教教我。”
姥姥挣扎着坐起身，口中破碎不成调:“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我家就在岸上住，听惯了艄公的号子弹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李盛帮忙打着拍子，李妍跟着节拍点头:“姥姥真棒！”
“姥姥唱完我唱一个。加不加麻辣，加不加麻，你加不加麻辣，加不加麻，我们一般不加抹茶，加了比较怪，棒呀棒呀棒呀！”
张大燕伸手捏住李盛胳膊上的肉旋转180度:“什么玩意！”
“不好听吗？我换一个。多冷啊～我在东北玩泥巴，虽然东北不大，我在大连没有家～嗷呜～”
李得海被子底下狠踹过去。
“闭嘴吧你。让奶奶唱。你奶年轻时跑过剧团。”
“老姐妹，你要不嫌弃，听我来一段？”
“不嫌弃。”
“好嘞。”奶奶从白毛女唱到南泥湾，从夜来香到红灯记。
李得海兄弟俩跟着凑热闹，唱《打靶归来》、《水手》、《男儿当自强》。
王荷花在大嫂的撺掇下，红着脸唱了首《女人花》。
李盛更不用说，某音神曲唱了一大堆，还在被子里空弹吉他，把热气全抖搂干净。
这位跑调实在太严重，基本算是原创型鬼哭狼嚎系歌手。李妍一首也没听出来。
张大燕唱着:“阳光总在风雨后，请相信有彩虹，风风雨雨都接受,我一直会在你的左右～你们说，还会有晴天吗？”
“会的。”知晓未来的李妍坚定地回答。
“可惜了我种的菜了。”奶奶想起前段时间种下的种子，在不合时宜的季节里发芽。它需再等一个春日。
人生就是一场修行，绊脚的不是困难，是心态，
她知道，不久的将来，冰雪会融化，万物褪去雪色，太阳从乌云里跳出来。有野草钻出地面，风温柔拂面。
只是，美好转瞬即逝。那又怎样，总归有盼头。
不知谁哼起了全国都会唱的那首歌。
起来！起来！
用我们的血肉筑成新的长城！
前进！前进！
全家人大声合唱，歌声经过室内的震荡，从窗户缝溜出去，回荡在空旷的天地间。
对面楼突然有男人跟着大声嘶吼“前进！前进！”
旁边楼也有人跟着大喊“前进！前进！”
天啊！还有人活着！
李盛迅速跳下床，抽出一根蚊帐支架，从床单上撕掉一块布条绑在支架上，打开窗户，顺着冰口伸出去摇晃。
不一会儿，对面楼上也伸出两根布条，楼下老黄家也送出一个塑料袋，用绳子绑着，在风里肆意飞扬。
“婶婶！你楼下邻居还活着！”
王荷花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