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醉酒
这顿饭吃得很成功，在座的每个人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顾照阳喝了酒不方便开车，许家的司机送了蒋磊夫妇回去，他与许婕站在门口送许昌利，男人从车窗探出头叮嘱女儿，“早点回家啊。”
许婕笑着点头，她身材娇小，两只手都攀着顾照阳的胳膊显得格外清纯可爱，她冲车里的人挥手，说自己送完顾照阳就马上回家。
许昌利看了眼顾照阳，没说话招呼司机开车走了。
吴霁接到顾照阳的时候他正坐在便利店里发呆，手边放了一瓶冰水，吴霁拉开椅子在他身旁坐下，他身上有些烟酒气，吴霁打趣道，“破天荒啊，到哪儿快活去了。”
顾照阳抬起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缘故，他眼圈有些发红，吴霁愣了瞬，“什么事啊？你怎么看着不太妙。”
男人起身，拎着那瓶冰水就往外走，他步子有些虚晃，但还算是能走直线，吴霁跟在他身后，看着男人拉开副驾驶一边的车门上了车。
他绕了半圈坐进车里，男人已经系好了安全带，吴霁发懵，“哪儿去啊？”
顾照阳确实是醉了，吴霁从没见过他这样，歪着头一侧脸颊贴着座椅靠背，“喝点。”
他很少来酒吧，这种声色犬马的场合平日里顾照阳总觉得吵得他脑袋疼，吴霁是常客，喊经理给找了二楼偏僻的角落，他伸手推了下来酒吧不说话一口气喝了两瓶酒的男人，“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
顾照阳没抬眼，伸手招呼他坐到旁边，他递给吴霁一杯威士忌，“哥们要结婚了。”
吴霁动停顿了两秒，没再多问，“结婚结呗，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顾照阳很少喝酒，上次喝得烂醉还是当兵那会儿，他过年没能回家，正月十五的时候看着天上那轮圆月，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江月。
其实真的算起来，他根本就没有过过几个团圆的节日，顾征在他的身世上从没隐瞒过，自打顾照阳懂事开始他就知道，他是被顾征保养来的，而他的亲生父母在一个寒冷的冬夜，把他丢在了村里卫生所门口，得亏是顾征休假回来经过，听顾征说那会儿他哭的声音都已经变得很微弱。
他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收养顾征的婆婆在顾征回部队的日子里照顾他，今天去那家讨一点牛奶，明天去那家讨一点羊奶，他断奶断得早，早早就吃起了米糊，那会儿顾征还担心他发育不好，以后别是个笨蛋。
后来顾征过世，一年之后的春节，婆婆也过世了。
自那时候起顾照阳好像就再也没有盼望过任何一个节日，蒋磊对他很好，但这里总归不是他的家，他甚至有意避开那些人多的时候，蒋家来了亲戚他便随便找个理由出门转悠。
一开始他以为碰上江月只是巧合，但后来每一次，蒋家逢年过节聚会的时候他总是能在单元楼后面的小花园里碰到江月，江月有时候缩在长椅上，整个人只有小小一团，她跟顾照阳说屋里人也太吵了，顾照阳只笑着点头。
顾照阳那天他跟队里几个同期兵喝得烂醉，半夜醒来的时候悠悠的月光正好从窗户投进来，他靠在窗边，那是他第一次产生想要江月的想法。
因为恍惚发现江月竟成了他这荒谬人生里唯一的盼头。
占有江月，这样的想法自从那时从他的大脑产生时起就如同鬼魅，再也没有消融。
顾照阳不怎么说话，闷头坐在沙发上喝酒，吴霁看着他也没什么事，陪了会儿便被人喊走去了别的卡座玩起了游戏。
偶尔有人过来跟顾照阳搭讪，他皮囊漂亮，一个人包着一个贵宾卡座，怎么看都是个不错的人选，唯独不好的是男人冷淡至极，对来搭讪的人几乎视而不见。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给江月发了短信，等着被喊醒的时候吴霁正坐在他旁边拿着他的手机说话，“啊是，我们在二楼。”
江月停顿了一瞬，“你在的话，我就不担心了，你等会儿送他安全到家可…”
她话还没说完，吴霁忙打断了她，“我…我也喝酒了，我没法送他，你要不还是过来看一眼？”
吴霁给江月发了个定位，喊了个认识的人去门口接江月，挂了电话冲着顾照阳撒气般的挥了挥拳头，“可别说哥们儿没帮你啊，你瞅你这样。”
后来吴霁跟陈昱珩说他真是开眼了，他第一次看到顾照阳那样。
谄媚又娇气地仰着头冲着女人笑，拖长了尾音喊姐，吴霁问陈昱珩，他妈的顾是不是真喜欢江月？
女人穿了件白色的宽松连衣裙，头发有些凌乱，随意地散着，吴霁撇嘴冲她指了指顾照阳，“醉了，喝多了。”
江月叹了口气，她走过去拍了拍顾照阳的脸颊，“回家，好不好？”
顾照阳重重地点了点头，猛地起身却险些没有站稳，江月下意识伸手扶他，男人整个人的重量多半都压在了她身上，他低垂着脑袋，周围的烟酒味刺激得江月有些呼吸困难。
两个人站在酒吧门口等出租车，顾照阳生得漂亮，即使是醉醺醺的往那儿一站也格外吸引眼球，江月用身子撑着他，翻着两人的聊天记录，之前顾照阳在医院闹脾气的时候给他发过一次家里的地址。
司机似乎已经见多了酒醉的人，上车的时候毫不客气地提醒吐在车上要付洗车费，江月好脾气地答应，好在顾照阳一路上都很安静，只是躺在她腿上时不时地蹭一蹭她的裙子。
江月一路艰难地把人搀扶到了家，刚走到卧室顾照阳就重重地砸到了床上，江月有些哭笑不得。
顾照阳身上沾了很重的酒味，人迷迷糊糊地也闹腾着说口渴，江月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半跪在床边把顾照阳扶起来些，“喝点水。”
顾照阳还算听话，他屋里常见恒温，这会儿中央空调的风吹得有些冷，江月给他盖了薄被，听着他轻哼又凑近了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男人嗯了声，却怎么都问不出究竟是哪里难受，江月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离开。
她刚才担心顾照阳一个人在外面喝酒出事，这会儿给他送到了家里也算完成使命。
顾照阳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嘴里一直念叨着难受，江月瞥了眼他的手机，她一夜都留在这里并不合适，她在床边坐下，放缓了语气哄小孩子一般，“我打电话给许婕好吗？”
她想着，让女朋友来照顾总比他们共处一室好些。
男人没再回应她，江月小心地从他手里挣脱，想了想还是喊了药店外送了体温计过来，她摸着顾照阳是有些发烫。
她去卫生间打了些温水，不知道是真的生病还是酒精作用体温升高，她面色如常脱了男人的上衣，毛巾沾湿给他物理降温。
顾照阳再恢复了些意识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两点，江月趴在床边丢盹，他伸手摸到水杯，自己坐起身的时候头还疼得厉害。
江月被他的动作吵醒，睡眼朦胧地看向他，“还难受吗？”
顾照阳喝了口水，“有些头疼。”
江月站起身，腿已经有些麻木了，动作间像是蚂蚁啃食皮肉一般，她从床上拾起刚被顾照阳弄掉的体温计，“稍微有些高温，但应该不是发烧。”
“你醒了就好，那我就先走…”她话还没说完，抬腿的动作让她整个人都险些失了平衡，顾照阳下意识伸手扶她，滚烫的手心贴着江月胳膊，烫得她瞬间颤抖了下。
顾照阳开口，嗓音有些嘶哑，“太晚了，别走了。”
江月回过头看他，顾照阳眼神有些涣散，“我睡沙发去，你在这儿睡会儿，明早我酒醒了送你回去。”
屋里一阵安静，两个人各有所思，竟默契地沉默了一阵，江月抬起头，语气平淡，“好，我给你添点热水，你睡这里，我去客厅沙发。”
顾照阳伸手拉她，坚持着让她睡卧室里，江月没再争论，只是温声道，“先喝点水。”
她睡在顾照阳的卧室，这件事有些太敏感了。
他在厨房接水，刚才买体温计的时候顺带买了些醒酒汤的材料，小锅子里的水已经沸腾，她把材料扔了进去转小火，顾照阳推开门，看到她才整个人松弛下来，“以为你走了。”
江月笑了下，“回去躺着吧，我给你煮点醒酒的。”
厨房的窗户很大，当时顾照阳装修的时候设计师专门建议他留着，说是这样即使在厨房人也有个好心情，通风也好，顾照阳并不在意，从善如流地全盘接受。
这会儿透过窗户，一轮圆月挂在夜空之上，顾照阳侧身靠在冰箱上，“姐，今天的月亮好圆。”
江月嗯了声，转过头看了眼窗外，“今天是农历十五。”
她背对着顾照阳，低头的时候露出来那一截修长的脖颈，顾照阳心里突然有了想要就这么拥抱她的冲动，江月抬起头，像是又看了窗外一眼，“我听吴霁说，你要结婚了。”
顾照阳嗯了声，不知道为什么，江月的背影看起来竟有些悲伤，顾照阳甚至产生了一种江月因为他结婚而难过的错觉。
江月低着头，眼神放空盯着面前不断冒出气泡的汤水，她眼睛有些酸涩，或许是被蒸腾的热气熏到，她吸了下鼻子，“结婚挺好，你也会稳定下来。”
她关掉火，盛汤给端到了厨房放下，顾照阳跟在她身后，在餐厅坐下乖巧地小口喝着醒酒汤，他问江月，当时为什么要生下江言，是因为很爱那个人吗。
所以即使没有结婚，都要把孩子生下来。
江月嗯了声，顾照阳心突然揪了下，他想起了很多年前江月被分手的时候，江月婚礼被他搞砸了的时候，好像江月总是很爱别人，他抬头看向江月，那为什么不爱他呢，顾照阳不明白。
他放下勺子，“后悔吗？”
一个人养育江言的这些日子，困难几乎占了生活的绝大部分，心理上的、经济上的、生活上的，顾照阳眼神又落在了她手背上那一块烫伤的疤痕上，江月摇了摇头，说话的时候带着笑意，“不后悔。”
“言言很可爱，也很懂事。”甚至她父母过世后的那段时间，就是江言支撑着她活下来的。
顾照阳嗯了声，“你那么爱他，为什么还要分开？”
江月站起身，走到厨房给他拿了杯水，她眼神落向了窗外的月亮，“照阳，有时候人跟人之间，就是因缘际会。”
“他不爱你。”顾照阳几乎是这样肯定的做了判断，江月看着他沉默了几秒，似是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有些事情，比两个人在一起更重要。”
“是吗？”顾照阳站起身，走到了江月面前，餐厅的灯光是暖黄色，落在人身上有一种莫名温暖的感觉，他离江月很近，这样的晚上，这样的距离，和那还存留在他体内的那一点酒精。
江月眼睛缓慢地眨了下，顾照阳知道，她也想起了那晚，他笑了声，“你总是那么喜欢自欺欺人，姐。”
他得承认，陈昱珩的那些话，即使他想了无数遍，也在脑海里不断地一次次试图说服自己，可真的面对着江月的时候，看着她的表情，听着她说“因缘际会”，顾照阳还是难以自持地指尖颤抖。
其实他问过很多遍这样的问题，为什么她要结婚生孩子，为什么要现在和乔仁钧不清不楚地拉扯，他知道江月不爱乔仁钧，只不过，每一次江月都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顾照阳伸手掐住了江月的下巴，酒精的缘故，许是没有脑袋里那一根弦绷着，他比平日里话要多一些，“我不想再跟个怨妇一样地执着于你为什么不爱我，但是江月，你总是坚持着你自己的那些狗屁道理，你连自己都不爱。”
江月眼神与他对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只是浅浅笑了下，“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