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假到真时真亦假
顾照阳是被许婕送来医院的，那天从蒋磊家里回来以后他几乎就住在了公司里，原本就工作狂的男人突然变得更难伺候，重要的项目严加监管，原本并不紧急的项目也莫名其妙地全都提上了日程，他像一个永不停歇的陀螺，近乎疯狂的飞速旋转。
许婕来公司的时候已经临近十点，办公室里还有零星几个加班的同事，她来过公司几次，以前大多是五级接待她，男人也知道他对顾照阳的心思，冲着她两手一摊，“爱莫能助啊妹妹。”
助理已经下班了，许婕走到顾照阳办公室门前伸手轻轻敲了两下，男人的嗓音即使隔着门板也明显的沙哑，“请进。”
顾照阳穿了件米色的衬衣，坐在办公桌后并未抬头，过了几秒钟察觉到对面的人一直没开口才抬眼，他脸色冷淡，“许小姐找我有什么事？”
许婕走近了些，顾照阳的声音明显并不正常，脸色也有些异常地泛红，“你生病了吗？”
“没有。”顾照阳回答，他指了下办公桌前的会客沙发，“不是紧急事情的话麻烦许小姐稍等。”
她发现顾照阳没有声响的时候人已经几近晕厥，一只手撑着额头仍在努力保持清醒，许婕有些慌张，小跑过去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伸手摸了下他的脸颊，“你在发烧顾照阳。”
救护车到楼下的时候顾照阳站立都已经有些困难，医护人员推了轮椅上来，他还一直在拒绝着去医院，许婕手里拿着他的外套，一边小跑着跟上医护一边小声念叨，“烧到四十多了还嘴硬。”
江月来不及跟顾照阳纠缠，她开会的时间快到了，抱着怀里一堆东西就跑向了江言的病房，时间刚刚好。
顾照阳站在病房外，透过门上那一小块玻璃看向正背对着她的女人，她衣服都没来及换，简单的在睡衣外面套了一件正装外套，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旁边的病床上躺着还没醒来的江言。
他看了会儿，沉默地转身离开，许婕跟在他身后，“顾照阳，你还要去拿药！”
她跑去医院的窗口领了药，一小袋，里面大多是些增强抵抗力和抗病毒的，许婕把东西递给顾照阳，男人哑着声音跟她说谢谢，“费用我转给你。”
许婕啧了声，“那我的时间精力怎么办？”
顾照阳抬眼看她，没说话只是等着她提要求，许婕撇了下嘴，“你请我吃顿饭吧，就最近新开的那家，我要吃点贵的。”
顾照阳被她这模样逗得轻笑了声，语气平静，“没问题。”
“你……”许婕瞥了他一眼，思考着这个话自己说是否合适，“你不去看看你姐姐吗？”
顾照阳看向他，眼神恍若瞬间变得沉了许多，“谁跟你说她是我姐。”
“啊……”许婕不自然地摸了下后颈，“我猜的，我猜的。”
江月开会时设置了了模糊背景，会刚开了没一会儿江言便醒了，乖巧地自己爬着坐起来，在床病小桌上的袋子里翻找着吃的东西，江月被点到名字回答问题的时候他倒也像是个小大人似的装模作样地听着。
病房的门被缓缓推开，江言转过头，惊喜的喊叫还没喊出口下一秒就瘪起嘴委屈地掉了眼泪，他很久没见到顾照阳了，这会儿又生了病，再怎么懂事的小孩也难免变得娇气。
顾照阳拎着早点，自己找了个地方在江言床边坐下，小孩手上的点滴还剩最后一点，伸手就冲他要抱，输液管被他的动作扯着一晃一晃的，顾照阳伸手摸了下他的脑袋，把人抱过来让他坐在腿上后背靠着自己，江言仰起脑袋看他，&34;想你。”
他看着江言的眼神有些复杂，没说话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
江月开会结束已经快要中午，江言在顾照阳怀里睡了过去，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男人的衬衣，江月把电脑合上，回过身看向顾照阳，“你怎么生病了？”
他很少生病，在江月的记忆里顾照阳几乎从未因为头疼脑热的来过医院，这会儿男人穿着件米色的衬衣，一段时间未见消瘦得衣服都有些不太合身。
顾照阳嗯了声，“感冒了。”
两个人没再说话，江言在顾照阳怀里翻了个身，脸紧紧地贴着男人的衣服，江月把开会的东西收拾好，“他昨晚突然发高烧，但退了烧再观察一下应该就没事了，病毒感染。”
顾照阳看她起身把江言的睡衣拿了出来，一早上都在忙着工作，江言这会儿身上还穿着前一晚高烧出汗时穿的衣服，她把江言抱到了床上，动作熟练地给睡着的孩子换了衣服，顾照阳阴沉着脸看她，“江月。”
江月给江言盖好被子，她站起身，因为前一晚的折腾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憔悴，她笑了声，“我回来以后你总江月江月地叫，之前都叫姐来着。”
顾照阳没理会她这故作轻松的话题，“你要是不想跟我有瓜葛，你就躲远一点。”
江月动作停顿了下，男人的嗓音很低，沙哑得听起来让人更显阴郁，她嗯了声，“你也早点回去吧，你也生病了好好休息。”
她停顿了下，“平时工作别太拼命了，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顾照阳抬起头看她，一边嘴角翘起语气中略带讥讽，“别跟我说这些。”
这些她之前总说，顾照阳在那时候以为江月是真的关心自己，独独关心自己，他曾经有一种他对江月来说是特别的人的错觉，可这些年的事，让江月的这些话如今落到他耳朵里只变得好笑，他笑自己的自作多情，竟然把江月客套的话当成了真的关心。
顾照阳站起身，看了眼仍在睡梦中的江言，没再说话径直离开了病房。
他回了家，许是因为屋子确实没有人常住，屋里在快要入夏的时候竟然还有些阴冷，他开了灯，坐在客厅里抽了几根烟，电视里在播着新闻，他脑袋昏昏沉沉的，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江月在医院买了病号餐，江言醒来以后就闹腾着要找顾照阳，倒也并不苦恼，就只是一直眨巴着眼睛问江月，“妈妈，我找叔叔。”
她抱着江言在屋里转悠，用医院病房里各种新奇的玩意儿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眼神瞥到了床头上那一个并不眼熟的小袋子，她指了指袋子问隔壁病床，对方还没说话江言就争抢着回答，“叔叔的，叔叔的。”
隔壁床的家长十分喜欢江言，看着他说话都会笑得弯弯眼直夸他聪明，这会儿听着江言说话倒好似有了点印象，“应该早上过来那个帅哥的，我看他进来的时候手上拎着。”
江月给袋子拍了张照片发给顾照阳，她问顾照阳什么时候方便过来拿，男人一直没有回复，袋子上还印着医院的标志，江月怕是顾照阳今天才拿到的药，索性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电话打了好几通，最后一个也响了很久才被接通，男人嗓音沙哑，似乎是根本没有看清来电显示就径直接了电话，“你好。”
江月是第一次听到顾照阳这样的语气，以往的每一通电话顾照阳总是喊她姐，问他姐怎么了，这会儿只是公事公办，冷漠的、礼貌的、疏离的，好像突然就长成了江月并不熟悉的大人。
“你的药忘在医院了。”江月一只手抱着江言，晃悠着腿哄着仍在因为生病不舒服的小孩，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几秒钟，“放那儿吧。”
“你生病了。”江月回答，像是劝解一般又缓和着语气解释了一遍，“你生病了，按时吃药，我喊一个闪送给……”
“不用。”顾照阳言简意赅，径直拒绝了女人的提议，他停顿了下，似乎是起身坐了起来，因为不适猛烈地咳嗽了几声，江月叹了口气，“我给你送过来。”
顾照阳仍旧是坚持，他并不想见到江月，江言还在病着，更何况江月估计也是连轴转没怎么休息，他重复了遍，“不用。”
江月语气更软了些，“你生病了，阳阳，我把药给你送过去，听话。”
男人沉默了几秒，径直挂了电话，江月看着已经黑屏的时候出神，还没来得及起身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是顾照阳的一条信息，他家里的地址。
她抱着江言去找医生做了检查，确认可以出院回家休养后便收拾了东西出院，隔壁病床的家长热情地留了她的联系方式，说是以后两个孩子可以一起玩。
江月打了车，医院离顾照阳的家并不远，几乎处在她新租的房子和顾照阳家的正中间，小区安保森严，她下车抱着江言去跟门卫询问，对方却好似早已经知道了她要来，一边热情地给她开门一边询问是否需要帮她拎东西。
顾照阳家住在16层，江月站在门口单手抱着江言按了门铃，她原本是想送了药就离开的，可男人来开门时整个人好似虚弱的厉害，唇色发白额头上甚至有一层细密的汗珠，江月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下去。
“你……”江月犹豫了下，思考着怎么开口，男人好似也并没有让她进门坐坐的意思，接过药只一双眼睛盯着她不说话，江月轻叹了口气，“你家里有人吗？”
“什么人？”顾照阳反问她，轻笑了声，“你家里有人倒是。”
“吃晚饭了吗？”
“没有。”
两个人好似僵持在门口，一问一答谁都不愿意多说一个字，江月沉默了下，“我给你做点东西吃，你把药吃了。”
顾照阳没有动作，盯着江月眼神沉静，他脑袋靠在门上，另只手扶着一边的门框，“江月，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你有家庭，你跟别的男结婚生子的，你现在又来跟我纠缠什么？”
江月不想理会他的胡言乱语，“或者你喊别人来照顾你，你这样没法一个人过夜。”
顾照阳神色冷淡，站直了身子就作势要关门，“不用你管。”
江言一直观察着这两个大人之间你来我往的微妙气氛，这会儿感觉情势僵持住了，机灵地伸手要摸顾照阳，江月一直抱着他，胳膊有些麻，他这突然的一动作江月没反应过来，眼看着他就要直直摔到地上。
顾照阳伸手把人扶住，只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好似花费了许多力气，江月把江言放下，也没再跟顾照阳啰嗦径直推开了门，“你去卧室躺着吧，厨房在哪儿，我给你煮点粥。”
江月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玄关处，顾照阳的房子并不大，可能是里面东西很少，竟显得有些空旷，她抱起江言，回头看着正缓慢关门的男人，“卧室是哪间？”
顾照阳伸手指了下，江月没再说话，抱着江言进了卧室，把人安顿好语气温和地哄着，“你在这里跟叔叔玩，妈妈去煮粥，好不好？”
江言乖巧地点头，拖长了尾音喊顾照阳，“叔叔，睡觉。”
顾照阳家的厨房也很空，该有东西倒是都有，江月仔细看了眼才发现大多已经过期了，她叹了口气，在外卖软件上下单了一大堆日用和瓜果蔬菜。
顾照阳跟江言待在卧室，小孩很高兴，连生病的不舒服好像都忘了，咧着嘴钻到了他怀里，小脑袋枕着他的胳膊眨巴着眼睛跟他讲道理，“叔叔生病要吃药，言言生病也吃药。”
顾照阳自然地伸手给他轻轻拍着背哄睡，“你经常生病吗？”
江言点了点头，“言言生病妈妈就哭，言言不爱生病。”
男人没再说话，只是轻柔地拍着他的脊背，许是生病折腾，江言倒是很快睡了过去，他好似也睡过去了一会，醒来的时候能听着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音，顾照阳小心翼翼地把胳膊抽出来，趿拉着拖鞋走出了卧室。
江月正在厨房里炒菜，油烟的味道顺着厨房推拉门的缝隙漫到了客厅里，顾照阳推开门，江月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好了，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这场景顾照阳曾经幻想过很多次，他与江月能够组建一个家庭，做饭的时候互相给对方打打下手，他想时时刻刻和江月黏在一起。
他歪着头，身子斜靠在厨房的冰箱上，他突然想，江月到底有没有爱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