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逃避
江月确实按她所说,拒绝了所有人的送机,只有到了顾照阳面前,对方看着她眨巴眨巴眼睛,“姐,你说让我送你的。”
裴阳心里还别扭着,直到她走都没有完全顺气,没好气地跟她说了一句注意安全就进了厨房,顾照阳拎着两个大行李箱下楼,江月走在他身后,低头沉默地拖着行李箱看不到表情。
顾照阳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上车系好安全带看了眼身边的人,“难受啦?”
江月要去另一个城市转机,过一晚第二天才坐国际航班,两个人晚上在酒店附近的河边散步,被热情的服务生拉进了刚开业不久的清吧,服务生推荐了一个靠近河边的位置,在角落里,连店里放着的蓝调音乐都听得不甚清楚。
江月平时并没有什么机会喝酒,她拿着酒单翻了几页索性递给了顾照阳,“你帮我点吧。”
顾照阳看了他一眼,“我给你点无酒精的。”
“点酒吧,”江月转头看了一眼河面上被周围建筑物的霓虹灯映衬的波光粼粼的反光,“喝点。”
她说话语气很轻,顾照阳沉默了两秒,“行。”
后来很久,江月都在思考自己这天晚上的决定是否正确,是不是免去了那一点酒精她和顾照阳之间就不会发展成后来的局面,但她想不出个结果,顾照阳告诉她想也没用,他们俩之间根本就不是那点酒精的问题。
服务生给她上了杯红粉色的鸡尾酒,介绍说叫曼哈顿,离她要读书的地方不远,她歪着头盯着顾照阳那杯看,平平无奇的一杯威士忌。
半杯酒下肚,江月觉得自己的脸颊好似开始发烫,她的脑袋好像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缓慢的停止运作,顾照阳看了眼对面的人,“醉了?”
“没有。”江月否认,忽然想起来什么,抱着抱枕坐直了身子,“那天张彧给我打电话,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顾照阳嗯了声,“骂你了?”
江月笑着迟钝地摇了摇头,“没有,她说你有事瞒着我。”
“什么事啊?什么事你没告诉我?”
她一只手撑住了脑袋,抬眼看向顾照阳,男人一口喝掉了杯子里剩下的酒,昏暗的灯光下他不知怎么,看起来比平日要陌生一些。顾照阳摇头,“没什么。”
他招手喊来了服务生,给江月换了杯温水,给自己又添了一杯君度,“姐,我很讨厌张彧。”
江月直笑,“我知道,你也讨厌冯晋川。”
顾照阳没想到过了好几年江月还能流畅地喊出这人的名字,他敛了眼神嗯了声,“我觉得他们都配不上你。”
“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江月眼神放空,无意识地咬着嘴里的塑料吸管,她抬起头看向顾照阳,“你……”
话说出口她又笑了下,“你还小,我跟你说这干什么。”
“我怎么?”顾照阳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江月觉得他好像有些生气。
“你想说我什么”顾照阳把手里的杯子转了半圈,他们中间只隔着一个窄桌,他几乎伸伸手就能摸到江月的脑袋,“我二十六了,江月。”
他很少直呼江月的大名,对面的人显然也发觉了,坐起身子伸手拍他的脑袋,“不礼貌。”
顾照阳乖巧地把头凑近了些,等江月拍完了又抬起头笑着看她,“你很好,不要因为这些人怀疑自己。”
“其实我在逃避现实,你知道吗?”江月脑袋彻底耷拉在了桌上,她额头抵着桌子边沿,眼睛盯着自己脚上白色的运动鞋却发现已经难以聚焦,“虽然我从来都不说,但是我,就是在逃避现实。去山区支教也是,这次出国也是,当时想着出国可以远离我妈催婚,现在正好,救了我一命。”
她感觉着有人在轻轻地抚着她的脑袋,“我知道其实这不是个办法,但是我就,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顾照阳沉默着,只是缓缓地顺着她的头发,江月前几天把头发剪短了些,裴阳说她不知道又怎么想不开去剪头发。
“江月。”他又喊了声,“人生很长,慢慢来,不着急。”
“我都快三十了。”江月抬起头,额头上被膈出了一条红色的压痕,顾照阳笑着,“三十怎么了?你要活八九十岁呢,还有好多年。”
“我也很迷茫,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好像活了二十多年了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做成过,生活上平平淡淡,事业上也没有大起色,感情……”他顿了下,“也没什么。”
其实之前江月问过他,包括蒋磊也试探地问他要不要跟自己老朋友的女儿认识一下,顾照阳自小到大倒也不是没有人追求,相反他是很多女性心仪的对象,只是好像都欠缺了一些意思。
他不知道是自己欠缺了一些意思,还是对方。
前几年他刚退伍的时候,张静的同事来家里做客,一眼就看上了顾照阳,过了没多久就带着自己女儿说是介绍两个年轻人认识认识,他不好当场搏人面子只好答应。
年轻的女孩把约会的地点选在了近郊的游乐园,下午两个人又去了一家还算温馨的日式餐厅吃了晚饭,吴霁问他什么感觉,顾照阳说他也不知道。
好像这些东西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他在生活中毫无爱好,想不通事情就去跑步,有机会就一个人去打球,他不喜欢任何与人来往的活动,除了江月。
很多时候他觉得只有呆在江月身边他才是放松的,可以说自己其实很烦躁,他真切地关心江月是否快乐,他甚至从未这样关心过自己,就是因为这样他才确定自己喜欢江月,他很确定自己跟江月在一起会感到幸福,只是现在的他,并不知道如何才能让江月幸福。
所以才什么都不能做。
“你也得提早考虑人生大事。”江月闷闷地说,她突然从自己的问题中抽离出来,习惯性地以一个大人的态度开始关心起顾照阳,“你现在不开始着手准备的话,以后就会变得跟我一样,虽然结婚对我来说也不是必须的,我只是,这件事上的失败让我意识到我的人生都是一团乱麻。”
顾照阳看着她,不说话只是笑,江月伸手给了他一下,“我说认真的呢。”
“会担心要孤独终老吗?”顾照阳问,江月皱着眉思考了会儿,“会,但可能不是担心孤独,我只是觉得这件事上的混乱,会让我以后的人生也浑浑噩噩。”
“想不通这件事,几乎意味着其他的事情上我也不会想得通。”
顾照阳仍是笑,“不用担心,我会陪你的。”
江月啧了声,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陈昱珩,陈昱珩就喜欢故意说这种话来恶心她,她摆了摆手,“别,你自己要找自己的。”
“江月,”顾照阳语气很淡,“如果你愿意。”
她愣住,惊恐于自己竟然从顾照阳短短的几个字里听出了可怕的意思,她不自然地挥了挥手,“我愿意我愿意什么。”
他们酒店房间就是隔壁,江月喝完了一整杯走路已经有些趔趄,她坚持不让顾照阳搀扶,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在前面,顾照阳跟在她身后,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的背影表情复杂。
上电梯的时候顾照阳突然开口,“我以后能去看你吗?”
江月傻呵呵地笑,酒精让她的脸颊都已经变成了绯红色,她说当然可以啊,顾照阳回过身来,高大的身体像是一堵墙,把她完全圈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之内,顾照阳低头看她,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只沉默了会儿又回过身去背对着她。
江月关门的时候脑袋靠着墙,一边跟屋外的人说晚安一边伸手推门,顾照阳的胳膊挡在门缝间,他好似做了很多的考虑,“姐,如果你愿意,我……”
他看着江月那双已经失焦的眼睛,应该她也不会记得今晚吧,顾照阳想。
“你嫁给我。”
这句话说完他好像彻底想通了某些事情,他看着江月,把门推开走进来站在了江月面前,他犹豫了下,伸手把人搂进了怀里,说话的时候语气很轻,像是连自己都不愿意张扬,“以后,嫁给我好吗?”
他知道江月听到了,怀里人听到他说这些的时候身子僵硬得厉害,顾照阳自嘲地笑了声,他松开手,“晚安,姐。”
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第二天早上醒来收拾了东西,送江月去了机场,他站在安检口外,看着江月吃力地把行李箱提起来搬到安检的机器上,她回过头冲他挥手,仍旧是笑着。
顾照阳站在原地,像以往每一次告别一样体面地与江月说再见。
刚坐上回程高铁的时候吴霁的电话就蹦了出来,“陈哥喊你吃饭,东区这边的那个湘菜馆子,快来快来,我俩等你呢。”
陈昱珩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别自己伤心了,来陪哥们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