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不信
没等他开口，她又踌躇着自顾自地说道：“但我记得你身旁总是放着一个火炉，所以这样问你。那书上记载蛊虫性寒，我虽不知火毒是什么，但想来必定与火有关。或许我们可以从这方面想办法。”
初次见到他时，他的身旁也放着一个火炉。当时未觉着有什么异常，此时想来他应当是需要炉火的温度来驱散体内的寒气。
毕竟一个多月前，天气尚还不算太冷。
萧靳原道：“张太医已经在用了。”
苏檀怔了片刻，忽然便有些不自在起来。
合着她夙夜前来，自以为发现了一个极有用的信息，却不想白白做了无用功。
萧靳原打开炉盖，拿起一旁的铜钩拨弄了两下炉内的炭火，炭火烧得更旺了，里面隐约可见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炉内放置了药材，每隔两个时辰更换一次。”他抬手指向房间一侧一扇高大的紫檀木架，“木架第三层的银盒，去拿过来。”
苏檀依言走到木架旁，果然见到一只錾刻着花瓣纹样的银盒，她伸手拿起盒子，只觉入手沉甸甸的。
却不见，身后萧靳原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戏谑。
她拿着铁盒走回来，按照萧靳原的指示打开铁盒，正要往炉内投放，看清盒内东西的一瞬间，苏檀手一抖，差点将盒子一齐扔了进去。
那盒内，分明盛着五彩斑斓的小蛇、蜈蚣、蝎子、拇指大的蜘蛛等物，虽然是死的，但仍旧能看出来是剧毒之物，模样好不渗人。
苏檀头皮发麻，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双手不要颤抖，将东西一股脑的倒入炉内后，快速将炉盖盖上，她稍稍松了口气，额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抬头的瞬间恰好对上了萧靳原眼中的戏谑，方才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
“你的胆子比我想象中的要大一点。”萧靳原合上书页，再次打开盖子，用钩子将那条蛇翻转过来，露出惨白的肚皮，“此蛇名为蹩脚金，乃巫族圣物，毒性巨大，千金难求。”
很快，那蛇被炉内汹涌的火焰一点点吞噬了去，一股似有若无的黑烟升腾而起。
苏檀苍白着脸，捂住口鼻后退了几步，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着眼前有些眩晕起来，竟然看到萧靳原唇角噙了一抹笑意。
一定是她看错了！
眼前越来越晕，苏檀狠狠甩了甩脑袋，萧靳原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你……”苏檀刚张开嘴吐出一个字，眼前又是一阵剧烈的眩晕，脑袋里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了一般，刺痛异常。她跌坐在地，抱着头痛苦地呻吟起来。
萧靳原扔了一个瓷瓶到她脚下，“吃了它。”
苏檀颤抖着手打开瓷瓶，倒出一粒朱红色的丹丸，想也不想便吞入腹中。
不消片刻时间，眩晕渐渐褪去，眼前又恢复了清明，她看到萧靳原正神色莫名地盯着自己。
苏檀胸口涌上一股怒气，腿脚依旧有些发软，她扶着墙壁缓缓站起身来，怒视他道，“为何？”
为何要戏耍于她？
既有那药丸，为何不早些给她吃了，非要看她出丑？
他到底想做什么？
“你为何不跑？”萧靳原没有回答她，反而抛出另外一个问题。
是呀，她为何不跑？
只要炉烟升起的一瞬跑出这间屋子，她就不会受那毒气的折磨了。
她发现自己竟然回答不上来，或许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跑。
忽然间，她好似明白了什么，直接迎上他探究的视线。
“你在试探我？”
她是说过要留在他的身边，可没说过要以这种方式。
如果要以牺牲性命的方式留下来，她宁肯舍弃这萧府少夫人的虚名。
毕竟在她眼里，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任何事情都不值得拿性命来换。
“你倒是不笨。”萧靳原没有否认。
“如果方才我扔下你独自逃走，你还会给我解药吗？”苏檀按捺下心中的怒火，一字一句问道。
萧靳原垂首将炉盖盖上，室内那股青烟逐渐消失不见。
“不会。”他言简意赅。
苏檀心凉了半截。早知道他是一个凉薄之人，却不想心狠至此。
“从前你将那些老仆遣散出府，也是因为这个？”苏檀一想起方才的痛苦，便心有余悸，越发觉着萧靳原可恶至极，竟然随意将人的性命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本就是个毒人，”萧靳原冷哼了一声，阖上双眼，“若是害怕，就不要留下。”
苏檀咬唇站立了片刻，心中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十分危险，待在他的身边随时会有性命之忧。
但若离开萧府，她与吴氏的日子同样不好过，除非她彻底离开这里，远走高飞。
但她真的甘心吗？
这些日子，她在萧府夹缝中求生，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她答应过娘亲，以后再也不会让人欺负她。
她答应过蔷儿，以后会照顾好她。
她还答应过冬儿，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还有慈济堂的那帮可怜孩子，她若是一走了之，又换谁来接济他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思来想去，苏檀还是决定先忍下来，毕竟萧靳原只是试探。
杀了她，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这下你可信我了？”
苏檀从前总以为凭借自己的聪慧才智，可以在与任何人的关系中游刃有余。
可她看不透萧靳原。
他年岁大她整整一轮，他与她之间不仅是年岁上的差距，更有着心智阅历上的差距。
每每他的目光注视到她，让她总是有种赤身裸体无所遁形之感，好似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到大街上一般，她从未觉得获取一个人的信任是如此困难的事情。
“我从来不相信任何人。”萧靳原声音转冷，“信任一个人，就如同将后背交给了此人，一旦背刺，轻则伤筋动骨，重则一击毙命。”
“我是常年刀口舔血的人，信任于我而言，太过珍贵。”
“人一旦选择了信任某个人，就等于有了软肋。”
软肋之下，尽是刀尖。
苏檀想起刘妈妈和冯氏，忽然对他的话感同身受。
两个互相试探怀疑中的人，在这一刻，却莫名有了一种隐约的默契。
屋外响起张淼的声音，“将军，可睡醒了？”
苏檀往窗外望去，天际隐约有曦光闪现，不知不觉，天快亮了。
张淼得到萧靳原的回复，端着一碗药推门进来时，见到苏檀的一瞬间，直接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