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云杉
“看来公子亦是有大志向之人。”苏檀倒是愈发有些佩服他了。毕竟不管再怎么说，驸马都是皇亲国戚，普通人若是做了驸马便是一步登天，至少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
“为天地立正心，为生民立命，此乃吾辈之所求也。”钱文渊眸中神采奕奕，好似一潭静谧的古井荡起了涟漪。
二人不觉间已聊了许久，久到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然阴沉下来都未曾察觉。
此时的天空，乌云盖顶，黑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接着一道炸雷从远处天边响起，很快雨珠便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暴雨紧随而至，将街上还未来得及回家的人浇了个湿透。
此时已是九月末，阵阵狂风伴着雨水从窗户飘入，苏檀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后退几步，裹紧自己身上的衣裙。
钱文渊伸手关窗时，眼见雨势越发大了起来，不由皱眉道：“看来苏姑娘是要在我这当铺里多待上一会儿了。”
苏檀拢着被雨水打湿的发梢，无奈道：“这雨来的可真是不是时候。”
二人关好门窗后，一同缓步下了楼梯。
候在楼梯口的店铺伙计立刻起身迎了上来。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钱文渊问道。
“快到戌时了。”伙计回道。
往常戌时，已经到了寻常人家开始用晚饭的时辰了。
而今日因着突然下雨的缘故，当铺内的客人早已经走了个干净，整个大堂显得空荡荡的。
安掌柜正在整理今日的账簿，一旁坐着的冬儿正无聊的打盹，看到钱文渊与苏檀从二楼下来，也快步走上前来。
屋外暴雨依旧，却已不见了行人匆匆赶路的身影。
苏檀秀眉紧蹙，眼看天上黑云越积越厚，按照这雨势，不知要下多久才能停歇。
“萧夫人可要捎个信给萧府？”钱文渊担心她若是回府太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苏檀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这么大的雨，即便穿上蓑衣出去也会很快被淋透，眼下铺子里只有他们五人，苏檀不想劳烦任何一个人。
安掌柜掌起了灯，堂内顿时显得亮堂起来。
冬儿苦着一张小脸凑到苏檀跟前，捂着肚子细声说道：“姑娘，你饿不饿？”
苏檀愣了一下，发觉自己确实有些饿了。
今日回门，午饭是在吴氏院里用的，吴氏长年清减惯了，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只准备了几道素菜，冬儿这几日在萧府大鱼大肉吃叼了嘴，人都看着圆润了些，再回吴氏这儿吃粗茶淡饭已是有些咽不下去了，因此不过胡乱应付两口便放下了筷子。
她还指望着晚上回了萧府能好好吃一顿，没成想被暴雨困在了当铺里，想走也走不了，早已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苏檀哪能听不出来这小妮子话里的意思，但当着钱文渊等人的面，她也不好多说，只道：“不饿。”
钱文渊听见了，吩咐安掌柜拿些铺子里的点心来给几人垫垫肚子。
安掌柜犯起了难。这铺子里平日就只有他跟伙计两个人，哪有什么点心。但公子吩咐了，他又不能不做，刚好安记当铺旁边是家卤肉铺子，安掌柜便让伙计从后门出去买了些卤肉和烧酒回来，并两样素食小菜一同摆在了桌子上。
冬儿看见酥香四溢的烧鸡和大大的猪肘子，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钱文渊唇角露了一丝笑意，用轻咳掩住，“今晚不分主仆，大家一同坐下来用吧。萧夫人意下如何？”
苏檀也不是那扭捏之人，“如此就多谢钱公子了。”
原本安掌柜二人还在推辞，见到冬儿坐下之后，也半推半就地坐了下来，几人一边吃肉一边浅酌，不知不觉间气氛便不似开始时的拘谨，变得热络了起来。
大约是多杯烧酒下肚，安掌柜脸色泛红，说话声音也大了些。
“公子，若非当初你出手搭救，我早死在了那些山匪手中。只是连累了云杉姑娘，害她殒命，我这心里……”安掌柜说着，愈发有些激动起来，“是我对不住公子和云杉姑娘啊！害了你们这对鸳鸯，害得公子至今未婚。我这条命公子若有需要，只管随时拿去，我绝不说一个不字！”
钱文渊放下酒杯，沉声道：“安掌柜，你喝多了，慎言。”
“是，公子，我知道今日不应该说这些。”安掌柜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多了，他用袖子轻拭了拭眼角，望向苏檀时眼神尚有几分迷离，“只是今日见着萧夫人，一时忍不住。从前我便觉着萧夫人与云杉姑娘有几分相似，一直不敢同公子说，就怕引起公子的伤心事。只是今日见着你们交谈甚欢，又让我想起了当初……”
“够了！”钱文渊摔了酒杯，寒着脸扔下一句话，转身大步而去。
“安掌柜，明日起你不用在这儿做事了。”
“公子！”
安掌柜酒醒了一半，他颤抖着起身，钱文渊却已消失在了楼梯处。
他又颓然坐下，忍不住苦笑起来。
苏檀与冬儿听得云里雾里，冬儿问道：“安掌柜，方才你说得云杉姑娘是何人？”
“她是公子乳母的女儿，也是公子的婢女，二人自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安掌柜虽说是喝多了，但并未真的丧失理智，他知道云杉姑娘的死是公子一直以来的心结，但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却仍旧要好好活着。他不忍心看公子一直为此消沉下去。
“五年前，那时我在观阳县行商，做些走街串巷的小买卖，一回路过一处山里遭了劫匪，差点被匪人所害时，幸亏是公子和云杉姑娘出现救下了我。可却因此得罪了那帮匪人。后来云杉姑娘被他们劫持，公子设法营救，那匪徒在撤走时打伤了云杉姑娘，云杉姑娘自幼体弱，受伤后一病不起，不足一年人便没了。公子因此恨极了这些打家劫舍的匪徒。”
苏檀讷讷无语，她没想到原来钱公子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我为了报答公子大恩，跟着他来到昌阳，为他打理铺面。三年前，萧夫人第一次来当铺时，我便注意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