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是谁？
晚上六点半，秦平乐和王于来到之前的约定地点，李氏夫妇早已坐在货车驾驶室里。
李叔左手搭在窗户上，食指和中指中间夹着一根燃烧到滤嘴的香烟；张姨坐在后排，全身藏在黑暗里，膝盖上的手机播放着科普短视频：“癌细胞蔓延到全身……”
“小乐，小姑娘，你们来了？”
张姨看见二人拉开车门上车，脸上勉强挤出微笑，向着二人打招呼。
李叔大拇指和食指一捻，把香烟掐灭，朝着副驾驶的秦平乐点点头，然后，点火，开车。
王于注意到李氏夫妇的情绪低落，问：“张姨怎么了？”
“哦，没事。”张姨用手背擦了擦眼角，“刚刚刷短视频，在网上看到有个小男孩，才几岁，上小学的年纪，癌细胞就遍布全身了，没有几天可以活了。”
“啊，好可怜啊。”
李叔这时候突然开口，打断后排两个女人的聊天，他说：“老板把送货截止日期提前了，明天就要送到。中途我们不会在服务区停留，一直开，预计明天中午到达。”
“有没有要去洗手间的？”
禹航市市政府和周东雪场十分大方，工作效率也很高，在下午逛西湖的地方，组织就把赔偿金打到王于的银行账户上，两个人共有两万五千多。
他们拿着这些钱，去了一家评分很高的烤肉自助。王于不太饿，吃了几块牛排和生巧后，就看着秦平乐一刻不停歇地吃满两个小时。
“不需要，谢谢。”
“小乐，你呢？”
“不饿，不对，不需要，谢谢。”
李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王于，什么是癌细胞？”
李叔拿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张姨瞪大了眼睛，充满了不可思议，王于则低下脑袋，强制自己压迫心中的羞耻感。
“小乐，你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
“高中！”
秦平乐十分骄傲地回答这个问题，上完高中就能步入社会，可以摆脱烦人的课本和工作，可以去工作，可以去赚钱。
李叔很快就接受了秦平乐学习不好的现实。
上帝给你开了扇窗，就很有可能在默不作声间关闭上一扇门。
秦平乐身体素质非常好，远超这世界上大部分人类，准确的是超过地球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但身体好的代价是——不太聪明，无法快速学习科学知识。
“秦平乐，你生物一般考多少分？”
“12分。”
“好好学习。”
“癌细胞是一种变异的细胞，可以导致癌症。癌细胞可以无限分裂，入侵周围正常组织，形成肿瘤组织，让器官失活。”
“癌细胞扩散全身，最少活三到六个月，最长能活十几年。”
“王于，人类的细胞是不是不能无限分裂？”
“是的，每次细胞分裂，染色体的端粒会变短，达到一定长度的，细胞就不会分裂了。这种事情在宏观来说，是衰老。”
“那把人类的细胞替换成癌细胞，人类就会不会衰老了？”
“不知道，我不是科学家。”
张姨看向王于的眼神充满了羡慕，虽然王于没有回答出最后一个问题，但前面的回答使她充满了独属于理性的魅力。
秦平乐的好奇心得到充分的满足后，就变得十分安静，毕竟更深更复杂的问题，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他需要时间去消化刚刚得到的知识。
四人的驾驶室回归安静，只有短视频的ai配音在一丝不苟地朗读有关癌细胞的知识。
货车在高速收费站前停下，今夜的收费站车很少，各个收费站前只有零零散散的车在排队。
两三分钟，就排到了李叔。
“不好意思啊，我下班了，稍等一两分钟。”
收费亭里的女工作人员对李叔歉意地笑了笑，然后离开收费亭，门外进来一个戴眼镜的男工作人员。
男工作人员脸上挂上标志性的笑容，接过李叔递过来的行驶证和相关材料，看了一眼货车在电脑上显示的重量后，问：
“此次载重300kg多吗？”
“是的。”
男工作人员点点头，开始操作电脑，他看见屏幕上的一个数字，惊呼道：“哇！这位先生，您是该高速公路开通以来第一亿位司机，恭喜您！”
李叔不耐烦地挥挥手，催促道：“快一点。”
“好的，好的，我们为第一亿位司机准备了惊喜。”男工作人员从地上的包里掏出一个相机，对准车上四人，“看镜头，笑一个，大家！”
“不拍，谢谢。”
“拍一个嘛，上级要求的任务，配合一下。”
李叔生气地拍了一下方向盘，说：“不拍！赶紧发卡，让我走。”
后排的张姨伸出一巴掌，拍了一下李叔肩膀，安慰道：“拍一个吧，欲速则不达。”
说完，她张罗的王于和秦平乐：“来，大家看镜头。”
“很好！大家睁大眼睛，不要眨眼。”男工作人员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一，二，三，茄子！”
足以让人眩晕的光芒，在一瞬间照进了每一个人的眼睛，刺激得他们睁不开眼。剧烈的白色光芒甚至在闭上眼后，还残留在眼皮上。
拍完照，男工作人员把材料和通行卡递给李叔。
李叔把东西放进手套箱里，点火，出发。
除了货车的前大灯之外，高速公路上没有任何灯光。
王于只能看见道路两旁飞速倒退的树木，不太清晰的蓝色路牌和白色的路面标志线。
张姨可能困了，没有和王于聊家长里短了，她把手机熄灭放在腿边，靠在窗户上闭着眼睛。
李叔还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开车，车速非常快，一直把速度保持在超速的边缘。他把收音机声音调大，收音机里在播报昨日的新闻。
昨日的禹航市恐怖分子袭击事件影响很大，节目上女主持人和男专家还在讨论这件事。
“我们很荣幸请到国内著名专家——唐老师，让我们热烈欢迎。”
掌声
“唐老师，昨天晚上，禹航市周东雪场发生一起由国外恐怖分子袭击事件，请问你怎么看？”
“我们急需要搞清楚三件事：他们是谁？他们受谁指控？以及，他们的目的？”
“搞清楚这三件事，才能知道……”
秦平乐贴着窗户玻璃上，看着车外的景色。
裸露在外的粗大斜方肌，模糊了肩膀、脖子和下巴之间的分界线，
如果自己使出全力打在下巴上，估计他脑袋连动都不会动一下。不对，看见这个斜方肌，都不会和他与敌的想法。
王于看着不需要锻炼就可以拥有这么强大的肌肉，心中满是羡慕。
“你心中有什么遗憾的事吗？”
秦平乐突然发问，李叔悄悄地把收音机声音调小。
“遗憾？我没有遗憾的事情。”
“总会有的，比如遇到喜欢的人没有表白，或者有些事情还没做完，就被迫出发了？”
“出发？”
“对啊，人生就是一个出发的过程，生是起点，死是终点。至于选择爬、跑还是走呢？由不得自己。”
“我不理解。”
秦平乐笑出声，解释道：“人一生下来，就注定了自己所背负的使命和责任。”
“我不想聊了。”
王于不由得感到烦躁，打断了话题。
“为什么不想聊了？”
“闭嘴！”
李叔突然踩住刹车，后排没有系安全带的王于竟然在惯性的作用下，飞越前排，驾驶室前的挡风玻璃不堪一击，她重重的砸在地面上。
王于支起身子，前面是在收费站排成长龙的车队，橙白色灯光晃了眼。
“很长啊。”秦平乐无声地站在她身边。
“你不是秦平乐。”
“很好！大家睁大眼睛，不要眨眼。”男工作人员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一，二，三，茄子！”
张姨睡觉，李叔沉默开车，秦平乐看向窗外。
“我们很荣幸请到国内著名专家——唐老师，让我们热烈欢迎。”
掌声
王于一言不发。
“外面很黑啊。”秦平乐扭头，主动搭话。
“你是谁？”
闪光灯，开车，收音机。
“哎呀呀，这是第几次了？”
“你的手法很粗劣。”
王于在四次的实验中摸清了规律，一：这里无法对自己造成伤害，二：不能质疑这里的人任何身份，三：无法出去。
“没有办法，我只是c级。”
“幻觉？还是进入了我梦中？”
秦平乐扭头，开心地笑道：“哈哈哈哈。”
“很敏锐，但这不是重点。”
货车早已不在高速公路上行驶，而是转到一条乡间小道上，货车四周是金黄的庄稼。
乡间小道的尽头是一栋栋农村自建房，这应该是华夏某个农村里。
农村里的人们好像没有养狗，否则听到货车的动静，早就开始吠叫，提醒屋子里的人。
货车在中心停下，一栋白色三层自建房出现在眼前，由于限制，货车不能开进院子里。
王于下车，秦平乐很绅士地推开院子的铁门。
“这是哪里？”
院子里空无一物，只有坚硬的水泥地。
“不要着急。”秦平乐手搭在房子大门的门把手上，把门打开一条缝隙，“请吧。”
“如果我不进去呢？”
王于站在台阶下，没有前进的意思。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门后面存在不太友善的东西，如果进去，很有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秦平乐歪着头，吹起了口哨。
王于突然发现身体不受自己控制，迈步踏上台阶，朝着大门走去。
“你是谁？”
闪光灯，开车，收音机，农村。
“你这样，我很难办。”
王于笑了一下，只要对身份发出质疑，就能让事件重启，而且质疑本身无法被控制。
“你有没有发现，你在这里待得越来越浅了。”王于对“浅”这个词不太满意，斟酌了下，换了个说法：“你对这里的控制，越来越弱了。”
“被你发现了。”
“你是谁？”
闪光灯，开车，收音机，农村，院子。
秦平乐没有着急下车，而是捂着脑袋，对失控的事情有些烦躁。
王于不着急，想要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招可以使。
“你要快点了，否则，你就要被赶出去了。”
“《西游记》，看过吗？”
“看过，所以呢？”
“里面的唐僧经常说：‘贫僧唐三藏，从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取经。’”
王于点点头，示意继续。
“人生很简单，弄清楚三件事就行了，‘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我暂时不想弄清楚，谢谢。”
王于今年17岁，这些问题丢给之后的她再去解决，也不迟。
秦平乐表情恼怒，把王于抓下车，拖着她走向大门。
“你是谁？”
闪光灯，开车，收音机，农村，院子，大门。
秦平乐深呼一口气，脸色愠怒，显然拿眼前的王于没有一点办法。
“你就不想知道你是谁吗？”
“不想。”王于右手打了一个响指，问：“你是谁？”
“我是秦平乐。”
王于睁开眼，前排座椅探出一个憨厚笑容的脸庞，看久了还觉得有些帅帅的，和梦中那个讨厌的笑容完全不同。
“姑娘，你怎么回事啊？”张姨担忧地摸着王于的额头，语气满是担心，说：“刚刚拍完照，你就昏睡过去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些困了。”
……
“下班了，去其他窗口。”
男工作人员骂骂咧咧地收拾东西，脱掉工作服，穿上导演马甲，戴上鸭舌帽，把相机挂在胸口，离开收费亭。
男子压低帽檐，走向停车场，只要骑上提前准备好的摩托车，就能离开这里，希望他们那么快发现。
“欧，爷爷，你坐在我车上了，麻烦让一让。”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头坐在自己的摩托车上，老头抬起头，露出了满是沟壑的苍老面容。
“哦。”
男子听完语速极快的声音后，眉头紧锁，苦笑着说：“老爷爷，你很有气质，我能给你拍张照吗？”
男子不等拒绝，连忙举起相机，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手中的相机被一分为二。
老头转着手里突然出现的匕首，饶有兴趣地盯着男子。
“‘时间尽头’，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