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是自由的，努力让你有选择的权利

    手指颤抖着，我往那张被岁月侵蚀得几乎不能辨认的纸片下方，轻轻拭去了一层尘埃。这时，又有几个字逐渐清晰——「她的母亲」。这几个字句像锋利的刀片一样在我心中划过，痛得让我差点喘不上气，她是我的母亲，生我的人，为何又要把我遗弃。

    「哼，等着，我会找到你的。」我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低吟，却像是对那个未曾谋面的人做出了一个铿锵的承诺。

    我将纸片和手绢细心放回红色包裹，放在衣服的中间，又将信件折叠好，藏在最爱的书页中，提着简单的行囊，走出了那扇压制了我多年的门。

    而那封信，像一束温暖的光，让我在当时光秃秃的生命里照亮，也是我能够坚持下去的理由。

    如今想来，那封信便是我的“摇曳之心”。

    离家出走后我过上了流浪的生活，白天我四处寻找垃圾卖废品换钱，晚上我就躲在居民楼的楼道里，偶尔好心人会给一些吃的，可食物并不容易获得，只能祈祷会有好心人扔一些食物，实在没有的话我就在垃圾桶里寻找，有时候运气好了还能趁小区的门卫不注意自己去小卖铺里拿一些，小卖铺的老板也不知道是从哪捡来的流浪孩子，天天让我帮他干一些跑腿的工作，在他眼里我就是个不用花钱的童工，活脱脱像是在古代地主老财家的丫鬟。

    过得最惨是离家的第一年，那时的我才十二岁，那年冬天异于往常的寒冷，我冷得实在受不了了，揭开了一个下水道井盖下去取暖，第一次去下水道的时候很不习惯，里面混杂着各种难以形容的味道，可后来我才慢慢接受了这种味道，并从中寻找让自己活下去的东西，有时我会在下水道里发现居民扔掉的一些垃圾，偶尔我会捡到几张已经发烂的钱，那个时候是我最早有了金钱观念的时候，因为一张完完整整的二十块钱，这些钱我看都没看到过，只有在商铺的玻璃上才会贴着那么大的数字，只不过都是反着贴的。

    日子久了，我认识了一些同样倚靠暗角生活的「邻居」。有没有牙的老人，有时还能从他空洞的牙槽里浮现出一丝微笑，给我一块硬币或一些沾满油渍的面包。又或者是站在街角的流浪艺人，他那把破旧的吉他总能唱出让人忘记寒冷的歌曲，他会和我分享那天收到的施舍，说是为我这个忠实的听众增加点温度。

    慢慢地，我适应了这全新的生活，我开始自己为自己挣钱，我的第一桶金是在垃圾场里捡易拉罐和塑料瓶得来的，我开始出入各种地方，我可以为了五毛钱而和一个流浪汉大打出手，也可以为了别人给的一块钱而帮他擦一整天的皮鞋，我不断地寻找着挣钱的办法，虽然我依然过得十分贫穷，但我并不为此而发愁，因为我是自由的，正如那封信中所说的「你是自由的，努力让你有选择的权利」。

    「我是自由的」我一遍遍的告诉自己，那时的我我始终坚信这一点。我继续为自己的生活而战斗，我告诉自己，唯有努力才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

    这种流浪生活我一过就是四年，四年的流浪生活，看似异常漫长，但在当时我那个年纪的人来看，又仿佛像是转眼之间。

    想起这其中的种种，不禁让我笑出了声，因为那四年里我一直都被人误以为是男孩子。我短促的发型，因长时间风吹日晒而黝黑的皮肤，瘦削的身形，再加上那穿的是过一段时间便会变破破烂烂的男孩衣物，大概都让人有了这样的误会吧。

    为了适应环境，我甚至模仿男孩的行为举止，动静之间透露着坚韧，眼神里充满了绝对不服输的挑毛病，只要是让我狠下心来，即便是壮汉我也不惧。也是那些年的环境逼迫，就像一个初长成的男孩，倔强而又自由。

    直到那日，我路过一个大型工厂，只见其大门口铁牌灰尘满面，挂着夸大的招聘启示「车间招女工，工资优厚，包车包住」。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也许我该以女孩的身份去试一试，于是我撬开了我积攒了数月的破铁箱，取出其中仅剩的几张钞票，便去市场买了一条洁白如雪的裙子和一双漂亮的皮鞋，在街角旅馆租了一晚上的床铺，淋浴时水流冲刷去我身上的污垢，带走了我的叛逆与倔强。

    第二天一早，我整张脸都隐藏在粉底胭脂中，身着新衣，跨过工厂大门，迈向那间负责招聘的办公室。

    我走进了办公室，四周是整齐的办公桌摆放，墙壁上挂着生产准则，环境整洁规整。我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严肃，虽然多年的流浪生活让我早已学会了圆滑世故地应对陌生人的刁难，但这种严谨正规的工作环境确实我甚少接触的，我紧张地观察着周围，双手紧紧地抓住裙子，小心翼翼。

    那位招工人员，满脸络腮胡，厚颈紧绷一衫衬衣，大腹便便地坐在办案桌前，手里的纸笔散乱无章，一双眼睛在油滑光芒的眼镜后打量着我，彷佛在评估一件货物。

    他贪婪神情让我不寒而栗，但我微微垂下眼帘，隐忍内心的不适。

    透过会议室那干净得近乎透明的玻璃窗，映入眼帘的是我自己的倒影，看着那被新买的裙子和皮鞋包裹的自己，那面庞柔和而清秀，皮肤虽然依然黝黑，但脸上一说话就显现的深深小酒窝让我看起来像是邻家的小妹妹。那似乎是我第一次认真地看起了自己，十六岁的我竟不知不觉地长成了一位面带稚气，眼含澄澈春波的可爱少女。

    「多大了？」

    「十六。」

    他那色眯眯的眼睛一直就没离开我的脸和胸脯，看得我很不舒服。

    「长得蛮漂亮的嘛，做什么不好，干嘛非要做这个？」

    他喝着茶，上上下下打量我。

    我咬着嘴唇，倔强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名字？」 中年男子望向我，声音沉稳。

    「沈清。」 一个陌生的名字我很自然地说了出来。

    ……

    半小时之后，甚至没有身份证审查，我就被批准了，我成为了这家工厂的一名正式工。

    我的心中充满了久违的兴奋与希望，那时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将过去的生活抛在脑后，开始新的篇章，却不知在表面的规范和秩序下，暗流涌动，也有不为人知的阴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