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以爱之名，我们做过哪些残忍的事
恍惚间，我们来到了北宋的皇宫，宫殿的云梯森严，铜瓦光彩在月色下熠熠生辉，我甚至能嗅到历经沧桑的木质廊柱所散发出的湿润泥土气息。我知道，这里才是一切悲剧的发源地。
「真是讽刺。」宋哲冷笑着，心中却无比沉重。「这里曾是我坐拥江山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查案的现场。」
宋哲并肩站在我旁边，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却不失警觉地四下观察着。「别忘了，这里不仅有你的痕迹，也是那些无辜灵魂冤屈的源头。」我的声音低沉，充满了深意。
宋哲点了点头，将视线转向闪烁着幽香的灯光，忽闻得一抹婴儿的啼哭之声。声音飘忽，似在远处，又似近在耳边。我和宋哲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循声而去。声音源自皇宫最深处的御花园，我们轻手轻脚，隐匿身形，融入夜色中，生怕惊动了这个时空中的任何风吹草动。
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穿过层层密林，终于，在御花园的暗影之中，我们看到了一个黑衣人匍匐在一处幽谷间，似在进行着某种神秘的仪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气和朽木的味道。灰蒙蒙的月光勉强可以瞥见那人的动作——他正用小小的短刀在一块无名的木头前划动着，似是在画符，符纸随风飘扬，一片片落在地上，随后他边念着咒语，边点燃张符纸并将它扔进一个装满红色液体的木制器皿。
女鬼叶冰她紧跟在我们后侧，「此人正是那罪人裘半仙……」她咬牙切齿。我觉得她的怒火穿透岁月依旧滚烫，恨意汹涌澎湃。
「居然以新生婴儿之血做药引子，这道棍子实在可恶」我愤愤地说。
当我们目睹那群人影，居中坐着的女人身披黄袍，珠冠华贵，「皇祖母！」宋哲脱口而出，我连忙比出噤声的手势。
一阵缄默的仪式后，裘半仙手持那杯鲜血，低首对向太皇太后高氏行礼道：「启禀太后，此新生之血贫道已经施了法，您只需一饮，便可容颜永驻。」，高氏面犹豫片刻便将杯子拿起一饮而尽，神色镇定。旁侧的女子抬头：「太后，奴才跋山涉水觅得裘道人，暗夜花也必将如太后所愿。」
「这声音…」女鬼叶冰神色震惊，「这不就是我母亲的声音？为何她会身处此地？」
女鬼抬头望向那女子，「什么？！」叶冰难以置信，眼泪夺眶而出，「那正是我的母亲李氏，我的母亲竟是太后的暗死侍，是她招来的裘半仙，我的平儿竟葬送在自己母亲的手上？」
此时那居中的高氏慢悠悠道：「李侍，你办事向来得力。暗夜花系先帝遗憾，倘若当初能早日炼成，或许先帝仍旧康宁。」「道长，听闻炼此花需99孩童之骨血？」「正是，此乃古籍所记载。」「也罢，都是为了熙儿，熙儿自小体弱，若真能换得熙儿身强体健、长生百岁，区区孩童便是值得。那就有劳道长了」
「熙儿？这是你的名讳宋熙？」我问宋哲。「是我，皇祖母竟为了我萌生这念头。」宋哲嘴角浮现一抹苦涩，陷入深深地自责。「但我从不需要，我早懂那些所谓名药妙丹不过是虚妄。」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我们的思绪，方才因取血哭死过去的婴儿醒来，太后挥了挥手，边上与女鬼母亲李氏与那裘半仙以及抱着婴儿的相关侍女纷纷低着头告退。
在那个刻，一切言语都变得苍白无力，我们的心底无不默默揣测着那个不可言喻的秘密——那罪恶的暗夜花之水，无疑是宋哲所饮，但他对其中的阴暗故事却浑然不知。而那个曾经给予女鬼叶冰生命的母亲，竟是太后的一名暗死侍。
宋哲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暗死侍的存在我并不陌生，它们如影随形，守护着皇族的秘密。他们自幼被剥夺了家庭，或许还没记住父母的容颜就已成为孤儿，被秘密培养、学习杀戮之道。无情、无恨，他们像被剥夺了感情的行尸走肉，唯命是从，无从选择。」语气里掺杂着一丝疑惑和寒冷，他望向女鬼叶冰继续说道，「暗死侍的世界里，情感是禁忌的火种，你的母亲能在那冰冷世界中将你带到这世上，必定经历了不为人知的艰辛与斗争。」
在爱的名义下，我们曾有过多少残忍？宋哲凝视自己的皇祖母，心里像被凶猛的猛兽无情撕扯。回忆起那个至死还在忏悔的母亲，爱也好，恨也罢，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撕心裂肺？这叶冰，那女鬼，终于是放手了，千年的执念如烟消云散，这世上少了个徘徊阴间千年的孤魂野鬼。可是还有哪些隐秘的、残酷的真相魂断何方，我不得而知。
回到冥府，我陷入深深地失落感，百无聊赖我翻阅着记事簿，突然，一个名字让我心头一惊，记事簿上清楚地写着
怨灵者：林沫
死亡年龄：9岁
死因：火灾被烧死
我缓慢翻开笔记本，果然在目录最下方发现了林沫这个名字。
那被尘封的福利院记忆片段，虽有些模糊，但林沫的名字却如同烙印般深刻。那些在福利院挣扎求生的日子，是我记忆里一段阴霾，而林沫，是那阴霾中难得的一束光。我被扔到福利院的时候，腿上的伤让我走路都一瘸一拐的，那帮孩子都取笑我是小瘸妹，唯独林沫，那个比我大三岁的小家伙，不嫌弃地陪在我身边。
那是九十年代初，福利院条件艰苦，里面大多是被遗弃的孩子，以女孩居多，也有年龄大点的男孩，那基本就是真正的孤儿了。在这些孤儿或弃儿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有缺陷的，有的缺手少脚，有的智力有障碍。而林沫，一大半的脸覆盖着鲜红的胎记，成了她难以言说的痛。可能是周围刻薄的嘲笑让她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她总是用长刘海遮掩，低着头，却仍旧难逃被孩子们孤立的命运，他们给了她一个残忍的名字——红猪头。
那时物质资源有限，平时能吃到的食物都很寡淡，每逢过节，福利院便会加菜，每个人能加个鸡蛋甚至鸡腿，这就要靠抢了，大点的孩子或身强力壮点的孩子时常会把好吃的抢了去，我那时因为腿的缘故，做什么都慢半拍，是林沫拼了命抢了分给我吃。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过中秋节，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发起了高烧，嘴里却不停地喊着要吃鸡腿，林沫发现后，二话不说就拿着我的碗冲了出去，不一会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把两只鸡腿放在病床边的桌子上，我当时烧得迷迷糊糊，不知道是鸡腿的香味让我精神了几分还是林沫的举动让我感动得落泪，我当时一边哭一边拽着林沫的手，也不知道说的什么，好一会儿才抹掉林沫袖子上那湿哒哒的鼻涕。
天知道，要知道那个鸡腿其实是林沫抢来的，在福利院，吃饭靠抢是生存之道，她自己其实不爱吃鸡蛋和鸡肉，林沫那次一个耳光换来的两个鸡腿，不动声色地让我吃到了那个其香无比的鸡爪。
我的烧渐渐退去，或许是那天晚上的记忆太美好，以至于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鸡爪成了我最喜爱的食物。
发生火灾后，我失去了关于火灾的一切记忆，但三个月后，我因祸得缘竟然动上了右腿手术，而那笔昂贵的手术费来自于社会的关怀，公益机构、慈善机构等都捐上来善款，我也真的从一个右腿受伤的女孩治好了腿，之后便被王氏夫妇所领养。
但关于福利院的那段艰难岁月，关于林沫，我从未遗忘。可惜那年我只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孩，根本没有能力去找她。等我长大后，我急切地在网上搜索她的信息，却发现她早已葬身那场无情的大火。万万没想到，再次遇见这个名字，竟是在猎魂者的记事簿上，那本记录着怨灵的书里。
通常，世间的亡魂在死后，都会被幽暗的阴间差使招引，穿梭于幽曼的道路，被带往阴冷的枉死城审判他们的罪孽，之后或是轮回，或是被投入冰冷刺骨或火热滚烫的地狱，受尽折磨。然而，那些徘徊在人间与阴间的孤魂野鬼，总是躲藏着狡猾的鬼差不愿意被带走。这整个过程，异常艰苦。到底何种因由，会让年仅九岁的鬼魂林沫徘徊不去，宁愿舍弃重生，依旧在人世流浪？我心中有个坚定的信念：我要找到林沫的真相。揭开这个谜题，对我来说，不仅是寻找林沫的故事，也是找寻我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