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有些痛即使跨越千年依旧难以释怀

    狂风一过，周遭再度陷入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只剩我们三人是在冥府深处的孤魂。街道昏暗不明，宋哲面色恢复冰冷，开口道：「说出你所知道的一切吧。但我告诉你，那所谓的暗夜花，我从未耳闻，更不可能下令炼化孩童。」

    叶冰女鬼的牙关紧咬，怒气荡漾：「今夜，我定让你魂飞魄散，且看你如何辩解。」

    她声音哽咽，幽幽地道出千年前的那段苦痛岁月。

    「我叫叶冰，是北宋平治三年生人，北宋元丰二年，我的儿子平征出生后不久，我夫君是朝廷内务宦官，在一次押送贡品的行动中惨遭杀害。自此，我与平儿相依为命。元丰八年，当时，汴京（今河南省开封市）对我来说已是一地狼藉，生活窘迫不堪。我只想带着平儿返回我故乡许州（今河南省许昌市）寻求我的母亲李氏庇护。通常，此行需步行三日便能抵达，但不知为何，那时总有儿童失踪的传闻不断，每个角落都充满了恐惧。

    一个寡妇带着孩子，那趟凶险的旅程让我心生恐惧。在一个凌晨微微发亮的天空下，我做了个决定——改道，准备带着平征穿过一片鲜为人知的密林，祈祷让这场无妄之灾不要降临在平儿的头上，而这却是我做过最后悔的决定。我们才走不远，就被一群身披黑衣的人影围住了。他们动作敏捷且寒光闪烁，明显不是凡人能够匹敌的。我紧握手中的短刀，准备和他们拼命。正当剑拔弩张之际，突然从黑衣人群中走出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他身着一袭黑袍，眼中闪烁着不同寻常的光芒。

    「停手。」那人开口了，声音如同冰冷的刃剑。我紧张地看着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慢慢靠近，我几乎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温度，他的目光落在平儿身上，微微一笑。

    随后他随意地挥了挥手，仿佛下达了某种命令。那群黑衣人像幽灵般扑上前来，动若脱兔，我儿平征瞬间无力地落入了他们的掌控中。在平儿被带走的那一刻，我只记得那人像是刀刻般的脸颊，还有异于常人的修长且苍白的手指。

    那次，是我最后一眼看到我儿的背影，之后我发狂似的到处找，求助官府，跪求神灵，但仿佛所有的努力无济于事，官府那帮人眼里尽是漠视，对此事视而不见避而不谈，我彻底绝望了。

    半年的无果寻觅后，我像丧魂落魄的游魂，拖着身体回到了许州。我本是遗腹子，从小就是我母亲李氏一人抚养，可她几乎不跟我说话，对我冷若冰霜。我们在许州湖边的宅子，就是我孤独成长的地方。是许嬷嬷陪我长大，她曾是我母亲的挚友，后来不知何故变得聋哑，便静静守护着我。许嬷嬷死后，我就孤苦伶仃。偶尔，我母亲会回来看我给些钱财，但那目光冷漠，仿佛只是过来看看一个陌生人。

    大约一年后，一日夕阳下，我田间归来，发现母亲靠着门栏站着。五年未见，昔日她冷静的脸今多了许柔和。她问及平儿，我的泪水奔流，泣诉了一切。当提及黑袍人影的事，令她不敢相信，母亲突然崩溃大吼、泪如雨下，这是头一回在我面前流露哀伤，也是唯一一次。此后母亲再没外出，每日锁在房内，闭窗祷祝，拒我于门外。我无法入内，每次只是将饮食留在门外。我等到半月，再不见她动饭，屋中祈祷声息，当我推门而入，母亲的样子令我心痛，她头发缭乱、形如枯槁、奄奄一息挣扎。我拭目凝听，母亲耳畔的话语却撼动我的心，她艰难地对我说道平儿许是被圣上的探子劫去炼制暗夜花，怕早已命断，那花现在空灵山谷。之后她悔恨声声，不断重复「我罪孽深重、罪孽……」

    我震惊不已，还不及问及更多母亲便在痛苦中从此与世长辞。」

    忆起前世的一幕幕，即便跨越了千年的尘埃，女鬼叶冰的心，仍旧是那么的难以平静。

    「料理母亲后事时，有两名与母亲年岁相近的嬷嬷赶来，她们脸颊尽管刻着岁月的沟壑，眼中却闪烁着不屈的锐气，身姿骨节清晰、挺拔有致，明显不同于那些日常软语的家常嬷嬷。」

    她又道，「那两个嬷嬷对暗夜花之事一无所知，不过，她们中有个嬷嬷，提到了一个人。因为我母亲曾经试图向她探寻过一个深藏不露的巨鹿郡道人裘半仙，据说那人四肢天生纤长，十根手指尤其修长，又尤为惧怕阳光，常年身披黑色长袍。想来那人定是抓走平儿的黑衣人，可母亲为何寻找裘半仙、又怎知暗夜花之事，这一切我无从得知。我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辗转多地，出卖一切所有，一路往西终于打探到了那裘半仙的踪迹，也找到了母亲所说的空灵山谷，可当我费尽心力登上空灵山谷看到那传说中的暗夜花时我彻底崩溃了，那是一朵朵暗血色的花，那些缠绕在根部的细小骨骼正是一个个幼小生命的血脉铸成的，想到这其中也包括了我的平儿我仰天长啸。天雷滚滚，风声，树叶声，都在那一刻终止，山谷的寂静，寂静得能听到我的血一滴一滴滴在心海。」

    「他们为何要炼制暗夜花，这暗夜花究竟有何用处？」我急切地问道。

    「这个答案我们的当今圣上能够解答。」女鬼冷冷地瞥了宋哲一眼。

    宋哲皱眉，仿佛带着一丝无奈，「我确实对此一无所知，但忽然间想起登基那年，皇祖母曾经难掩兴奋地对我说，她找到了一件无上珍宝，硬要我咽下那东西。记得那是一碗冰冷寡淡的羹汤，空洞无味，就似清水一般，毫无波澜。那时候的我，尽管拥有江山社稷，却还是个懵懂少年，对那些宝物毫无兴趣，也就没有继续打听下去。如今想来，或许与此有关。」他沉吟道，

    他转向女鬼，声线低沉：「你是如何死去的？千年时光，你为何还未轮回，仍徘徊在这幽冥之地？」

    女鬼叙述中透着无尽的哀伤，「是怨恨，当我目睹那以无辜孩童血肉培育出的暗夜花时，万念俱灰，再无生存欲望，我选择从高山悬崖跳下，希望能与我孩子的灵魂相伴。但是，成为鬼魂后，再怎么寻找也找不到那些无辜儿童的灵魂，一个也没有。我不愿离开，便在那空灵山谷中徘徊，直至一日子时，遇见了去照料暗夜花的罪人裘半仙。他竟然在用孩童鲜血滋养那花，我愤怒至极，对着他嘶吼。出乎意料的是，他竟能听见我的咒骂声，他跪地不停磕头求饶。我追问暗夜花之事，他告诉我，这是皇上亲令，他是应宫中太皇太后的暗死侍所要求，根据他偶得的一本神秘古籍炼制暗夜花，据古籍所记载，暗夜花生长于阴暗枯骨堆中，需在灵山之处以稚子之血灌溉九九八十一天，成暗红血色，而暗夜之花萃取之水，有生死人肉白骨之效、可延年益寿，乃世间圣灵之物。当我问及惨死孩童之魂魄，他战栗着透露，因担心这些孩童怨气深重会向他索命，早已施法，让那些稚子的灵魂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她的声音中满是泪意。我和宋哲双拳紧握。

    「我只是孤魂野鬼，无力反抗，但我绝不甘心，我躲避那些追魂使者，岁月无数，直到听闻人间已是明朝天下，北宋早已破灭近百年。我想放下仇恨，去轮回，却在枉死城听闻，有个猎魂者正是北宋皇帝宋哲，我怒不可遏，誓要你魂飞魄散。但一个孤魂，怎敌猎魂者？我依裘半仙所赠修魂之法苦修，至今练得吸魂之术，方才敢现身于你面前。」

    女鬼的目光像刀锋一样刺向我，冰冷又满是恨意。「想不到，你这狗皇帝身旁竟潜藏着这样一个强大的猎魂者。」

    「叶冰，你也等了近千年，也不用着急这一会儿，事到如今，我们也只剩下一个选择，就是回到那个时候一探究竟。但我们能回到的，只有和怨灵紧密相连的过往。千年时间，恐怕宋兄的皇祖母和相关之人，已经轮回无数世。」 我不禁问道，「那怎样才能穿越？」

    宋哲指向自己，「我，不就是那个来自北宋皇宫的鬼魂吗？」

    我苦笑着挑拨着手中的变盘，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出，将我们一同吸了进去。周围的光线一片昏暗，只有前方逐渐亮起的光芒指引着我们前进。在这个黑暗的旅途中，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什么，但我明白一切答案即将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