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南山相逢
他握住她的细瘦的腰,仿佛握住世间难得的珍宝,轻轻地将人从水中带了出来。
少女浅蹙蛾眉,“你怎会在这里?”
“路过。”他温声浅笑。
路过?
一个在北方的皇城之内,一个在南方的山郊野岭。
两者相隔千里。
他说他路过,有人敢信吗?
半年不见,男子一如往昔,朗目飞眉,矜贵清雅。
少女被他揽住了腰,她扭动腰肢,推拒着他,“你快松手,云儿看着呢。”
“我是他亲姐夫,不是无名狂徒,怕什么。”他说着,低头在她面颊亲了亲。
还算低头看她,仔细望着她,仿佛怎么也看不够,她也无可避之处,只任由他低眉,仔细地瞧。
她亦抬眸去看他,只见原本皓洁光滑的下巴,长出了一片浅浅的胡茬。
“怎么长胡子了?”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点头道:“嗯,是长胡子了。”他说着,拉着她的手朝那张俊容上探去,“摸摸看,是不是有些扎手了?”
“嗯,扎手。”她点了点头,想要收回手,却被那只大手握住,覆在了他的面颊之上。
“夫人,为我剃须,可好?”他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此时为了求爱,邀求的语气,宠溺温柔得不像话。
“你自己不会吗?”她缩回了手,眉梢却含着笑。
她转身朝院中走去,他跟在她身后,踩着她前行的脚步。
水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
少女脚步清浅,公子青衫如墨,在这青山绿水田野间,勾勒出一幅清隽美丽的山水画。
回到院中,云儿已将鱼杀了洗净,准备着烧火做饭。
青衫公子笑着,开口道:“云儿,我来同你做饭。”
少年望着他,愣了愣,方才轻轻点头答应。
他走上前去,摸了摸少年的头,“怎么,半年不见,不认得姐夫了?”
自未央宫那场大火之后,大周陛下亡故,公主自戕殉国,没有人知道西南山下的这对姐弟与那覆灭的王朝有何关系。
他们现在只是西南农夫的儿女,过着躬耕南山的生活,平日里依靠贩卖瓜果、酒水以及一些胭脂水粉为生。
作别皇子公主的身份,他们终究过上了父皇所求的田园生活。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父皇在天之灵,应该也心安了。
这一年,沈昀登上帝位。
他没有推翻大周的国号,仍用先帝在时的所用的年号。
一朝天子,一朝臣。
朝堂的波云诡谲,始终如阴云密布着皇城之内。
他权衡党派之中,斡旋于各方势力。
他并非刻意制衡朝臣,只是若不如此做,他便制不了权柄,朝野之上就会生出另一个齐朗。
半年前,他以“谋不轨”铲除齐朗旧部,废除了丞相制,六部长官不必通过丞相,直接对皇帝负责。
而后半年,他又建立内阁,释放衣带诏成员,任用卫祯作为内阁长官。
在民间兴办书院,促进文化教育发展。
完善科考制度,改原来的诗词歌赋为策论命题,主要选拔论证优秀的人才。
轻徭薄赋,优化税制,改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
强化军队训练,优待士兵,参军之家免去一切杂税,士兵另从军队领一份薪酬。
实行兵民合一制度,农忙时发动各地士兵躬耕官田,加强粮仓和国库储备。
加强对外联系,先后派使臣前往西域,东海,拓开商品贸易渠道,鼓励商业生产。
在新帝的主导之下,朝野内外各司其职,这一年,大周朝军队更为强健,民间贸易更为通畅。
江东和北境的国君见到这种情况,也只能向这位新帝称臣。四方诸侯亦不再敢轻易动乱。
人民感受到了这位新帝的热忱,也看到了未来的希望,民间到处歌颂着他们这位年轻的帝王。
而此时他们这位年轻的帝王也深入了民间,体验着千千万万平凡人每日的生活。
沈昀走进院中柴房内,从木架上拾起铁锅。
锅里还有一些剩饭。
他又去柜子里找出了瓷碗,将剩饭舀出装进了瓷碗。
他提起铁锅到院中的水池边清洗,很快,他便将铁锅洗干净,而后又到米柜中挖了一碗米,用手搓净,加上水,放到灶火之上。
看起来轻车驾熟。
自从昭昭和鹤云来到此地,沈昀前前后后来看过他们三次。
前半年,来了两次,朝中事务繁杂,他每次都只能借南面有事前来,一是因为他真有事,二是担心暴露了昭昭与鹤云的身份,所以来去匆匆,不过他自诩精通厨艺,每次前来都要为他们姐弟做一桌饭菜。
想不到,陛下半年未至,还记得这家中摆设。
可不,毕竟是自己家嘛。
夫人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那个皇宫,只是他办公的地方。
皇宫是他的囚笼,也是他的羁宦之所,所以在皇宫的日夜里,他在脑海中无数次回放南山下这个家的温暖,一刻也没有忘记,每一事,每一物,都记得清清楚楚。
昭昭平日里不做饭,她的厨艺,实在让人不敢恭维。她也曾学着做过,但尝试多次,仍然让人难以下咽,鹤云直言请求姐姐别再做饭,否则他们二人可能就要被毒杀在这南山之下了。
她洗净了花瓣,摊开了簸箕晾晒,又将昨日晒干的花瓣拿了出来,一边在旁边制着胭脂,一边看两人在厨房里忙前忙后。
“砰砰砰~”
有人在敲院外的门。
沈昀很警惕地放下了手中切菜的刀,朝门外望去。
鹤云看在眼里,他笑道:“姐夫勿忧,大约是隔壁的邻居,我去开门看看。”
此时昭昭也要起身去开门,鹤云先一步上前,“姐姐坐着吧,我去开。”
“是苏大哥啊,快请进。”
鹤云口中的苏大哥,年方十八,是十里八村最俊秀的少年,即使拿到京城,也是惊艳般的存在。
沈昀透过窗扉,只见少年眉目晴朗,布衣玉成,却有一身的书卷气,想来是个读书人。
少年手提竹篮,走进院中,笑道:“母亲今日摘的早春李,让我给你们送些来。”
他顺手将竹篮放在桌上,看起来随意自然,想必经常来此。
“多谢婶婶和苏先生了。”昭昭道谢。
少年眉眼弯弯,“阿扶妹妹,不必客气。”
见两人谈笑和睦,平添一副细水长流的家常感。
却不知,屋内有人握刀的手,紧紧一收,青筋苒起,指节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