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庙堂江湖
漫天的大火之后
未央宫外，残阳若血。
一朝天子的尸骸，躺在敞亮宽阔的白石板上，更显焦黑可怖。
待沈昀和楚昭昭到达之时，太医院的人已经等在了宫门口，只等验证其身是否为陛下真身。
楚昭昭走近那焦黑的尸骸，只见其肉身已经烧成了灰炭，只剩下细小的骨节堪堪摆放在石板中央。
影卫首领拿出一个灼烧过的扳指，呈给沈昀，“大人，这是从尸骸身上所得。&34;
沈昀看向那尸体，确认道：“是陛下的扳指。”
楚昭昭看向那扳指，眼染乌云，面如死水，她接过那扳指，反复端详，最后才死心地说了一句：“是鹤云的。”
她说着，已经泪如雨下。
她走近那烧焦的尸体，嘶哑着，哭出了声。
听闻未央宫失火，朝中要员皆来到了皇宫。
君主之死，公主的悲泣。
他们好像都在这一刻感受到了亡国之痛。
虽然他们其中的很多人并不会因为大周的覆灭而受到任何的责罚，甚至于说，他们将得到嘉奖。
覆灭大周朝，是他们早就生出的愿望。
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们陷入这场国丧的悲伤之中。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可是比起这一腔悲伤之情，他们更爱自己的利益。
如果国君之死，能给他们带来封臣拜相的机会，他们就会在心中盼望着国君之死。
以或喜或悲的心情，送葬国君的最后一程。
之后，他们将会一如往昔投入到争权夺利的生命历程之中。
只是当鲜血从公主的脖颈中喷涌而出时，他们之中最僵硬高傲的背脊也不免微微一晚弯。
他们那位端方佚丽，姿容绝世的公主，在她最好的年纪，在她的二八芳华，用短刀划破自己的脖颈，任由鲜血浇盖柔弱的身姿，短刀滑落的声音响彻整个皇宫。
公主自戕，以身殉国。
人们被眼前这一场残酷而又血腥的场面震撼，心中霎时升起无限柔情，悲伤的，难过的，愤怒的，甚至还有兴奋的。
公主殉国的故事，将在大周历史的夜空中传唱，用以祭奠这位少年公主的英魂。
而当众人抬眸去看时，他们的新帝，眼中布满了血丝，是悲切的恐惧。
这位年轻的君主，还不到二十三岁，却早已是南北的霸主，如今更是万人敬仰的帝王。
如浑然天成一般，此时他的周身散发肃穆威仪，仿佛生来便是这天下之主。
然而，没有人知道，若不是他怀中奄奄一息的女子，他的性命早已终结在少年十六的往昔。
如今他登临了帝位，取代了大周的江山。
众人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
因为，他们都以为他愿意。
毕竟是至高无上的九五至尊啊，手中掌握着万民生杀予夺的权柄。
然而却没有人知道，这权柄到底真正属于谁。
而沈昀清楚地知道，这权柄从不属于自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可以登临这九五之位，为天下人使这权柄，他也梦想着有一天结束四海的纷争，实现天下的大一统，但当他越往上时，便越发如履薄冰，如今他终于到了顶端，高处不胜寒。
这皇位之上是绝对理智和彻骨冰凉。
大周朝内，人人皆知公主殉国。
他还要大书特书，朝阳公主为女中英烈，让她青史留名，名传千古。
只是这史册之中，他始终与她背道而驰。
她是忠贞帝女，他是乱臣贼子。
他不配与她齐名。
他只能活在历史的污泥之中，仰望她皓如明月当空。
春江水暖，绿柳依依。
又是一年春花齐放开遍了山野。
溪水流云漫悠悠，一少年站立小河中，朝山坡上少女招手道：“姐姐，我抓到鱼了！”他举起手中的白鱼，笑容明耀灿烂。
少女俏立在山野花树下，提着一只花篮，采摘一树花枝。
她身着浅色布衣，头发轻轻地挽到了一侧，扎了个简单的马尾，淡杏的头巾，简洁干净，更显素雅。
此时她已采满了一篮鲜花，手挽着提篮走到山坡下的小院中。
院子的前方是几处木屋。
院子左边有一大片菜园，里面种植满了各种春菜，青红的辣椒，紫色的茄子，熟透了的番茄，亮锃锃的白瓜……黄瓜藤叶爬上了桃李的枝干，方才花谢结子的桃李更显清翠欲滴。
好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段，好一副归园田居的景象。
眼看着碧绿青红相交的景象，轻嗅着春风吹动花草的清香，少女心中怡然自得。
她将花瓣儿浸泡在清水之中，自顾地说着话儿，“一会儿洗净了，便可用来做香膏了。”
她收回捻花的纤纤素手，却见皓腕上戴着一个银色护腕，上面雕刻着奇特复杂的花纹，看起来像是西南的花样。
少女将花篮放在院外的石桌上，便朝小溪河岸走去。
“姐姐，我抓到三条鱼了。”少年在水中，语气如悦动地溪水般雀跃。
少女回应他道：“够了够了，快上来了，可以做一个红烧，再做一个清蒸了。”
少年却玩得不亦乐乎，“姐姐，我再抓一些，给隔壁的苏叔叔和婶儿送一些过去。”
少女颔首一笑，面若桃花。这小子说是给叔叔婶婶送去，其实是想去见苏家妹妹吧。
苏家妹妹，年方十四，容貌佚丽，性子温婉，又不失灵动，任谁见了都喜欢。
看他玩得尽兴，她也挽起裤腿儿，也下水去捞鱼。
“姐姐，你别下来了，水凉。”少年见她下了水，赶紧收了鱼，朝她走去，“姐姐，快上来。”
现在方是春四月，河水还是冰冰的，不宜让女孩子沾染。
“姐姐，别玩了，快上来了。”
他放下鱼篓，准备去牵她。
却在转身之时，看到了一袭青衫丽影。
那青衫丽影在她身后，修长的指尖相触，她以为是打鱼的少年，握住他的手以借力。
却不想在转身回眸间，撞入另一个男子幽深的眼眸，少女心下一惊，险些跌进他的怀里。
“云儿唤了你几次，还不见上来，怎么这般不乖，又这般贪玩？”轻声低问，一双柔情的眸子，仿佛会蛊惑人心，虽是在责问，却是温柔宠溺的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