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天下之志
沈韵走后，卫祯、诸葛璟和齐朗一同前来探望。
几人论及如今天下局势。
诸葛璟上前检查沈昀的伤势。
“敷了两日的药，比前些日子要好些了。”
沈昀始终笑着，“一点皮肉伤，本无什么大碍。”
沈昀就是这样，哪怕受再多的伤，嘴上依然笑嘻嘻。自小和沈昀相识的诸葛璟和卫祯都明白这一点。
如今，沈昀做了南面之主，更是身肩重任，更不会显露苦楚。
诸葛璟看着卫祯，一脸怨色，小声说道：“才受了寒，又挨了这一顿打，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这样的折腾。”
说着，他转身，对沈昀，“我越想越是生气，他打你，你就这样受着？以前他打你，你还小，如今你已是一方之主，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沈聿敢打沈昀，出乎于众人之外。
人们皆以为沈聿忌惮沈昀，不敢对他动手。
只有沈昀知道，沈聿这样的人，一生最重父权和家法，所以不管沈昀有了多大的成就，只要与他血脉相连，沈昀便只是他的附属物。是他沈家的血脉，是他沈聿的儿子。
而他之所以打他，正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己的父权受到了威胁。
一来是沈昀成为南面之主，有了与他争锋相对，甚至比他更强的人才和军队，威胁到了沈聿的权威。
二来是沈聿认为沈昀对公主的情义超乎伦常，这样的超越让沈聿感到恐惧，当他质问沈昀时，沈昀表现出无所谓的平淡态度，让他更加确定这个儿子的离经叛道。
相比于前者，后者更让他感到恼怒。
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沈昀还是一个端方清正的书生，哪怕沈昀已经成为了南面之主，依然逃不开君臣伦常，父子伦常，世俗伦常。哪怕他真的对公主有意，也绝不会表露半点，一生只做好他的小舅父。
如今沈聿却看到了沈昀身上的反叛。
这才是真正的反骨。
有了反骨，那沈家对沈昀来说，便没有任何束缚。只要沈昀想，他随时都可以覆灭沈家。只要沈昀想，他也随时可以覆灭天下。
当沈昀说出那句“沈昀属于天下”之时，沈聿背脊一震。那是沈聿一辈子只敢想，却始终没有做成的事。如今，他确实老了，确实打不动了。只是沈毅空有一腔热血，手下却无大才之人。
反观沈昀，身边皆是年轻忠良之辈，不是儿时故交，便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
自古君为臣纲，父为子纲。
十六岁的沈昀，承受着父亲致死的鞭刑，深切体悟来自父权的霸凌。
昭昭以其柔弱的身躯挡住了父亲的雷霆暴力，将他从鬼门关下救出，也将他从父权天下救了出来。
从此，沈昀只是沈昀。不是任何人的臣子，也不是任何人的儿子，也不是任何人的兄弟。他的命，只是昭昭的，昭昭想要什么，他就给她什么。万死不辞。
所以他夙夜不息，跻身朝政，暗中布局。他披挂上阵，驰骋沙场，九死一生。
二十二岁的沈昀，承受着父亲的鞭刑，内心却是一片坦然。如果这一场鞭刑，能让生育自己的父亲感到快慰，他也可以欣然承受。
但若他想要他的命，不可以。属于父权时代的沈昀已经死在六年前，如今，他的命，只属于昭昭。昭昭想让他这条命属于天下，那这条命便是属于天下的。
想到这里，沈昀终是笑开口道：“放心吧，这条命，是天下的，他取不走。山河不定，岂敢弃之。”
沈昀此话一说。
眼前的三人皆为之一震。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表露天下之志。
卫祯的神色平常，但他微微颤动的手暴露出他此时的慌乱。他是大周忠良的臣，投身于沈昀麾下，不仅是因为儿时情义，更是因为将护卫大周的心愿都寄托在了沈昀身上。
此时沈昀的天下之志，以及他眼中热烈的渴望，让他心中有一些晃神。
站在一旁的诸葛璟双眸闪亮，露出满目欣赏，在他心中，沈昀文武双全，王霸杂之，既怀柔天下，亦有雷霆手段，比之天子陛下，丞相沈聿，还有江东新起首霸，文韬武略，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个位置，让给他沈昀又何妨，他会比所有人都做得更好。
他开口笑道：“愈之，你早该如此想了。”
而一旁的齐朗亦是面露喜色，如今听到沈昀这样的言语，他比任何人都要亢奋。他向来野心勃勃，热血激荡，曾在无数次暗中试探沈昀夺取天下之志，却皆是无功而返。若沈昀一心只称周臣，他齐朗也会籍籍无名，更何谈报仇雪恨。没有人比他更想看沈昀反。齐家有女，绝世风华，当是皇后之才。只要沈昀有了此心，他便可以为其谋夺。
“主公所愿，我等必助主公得偿所愿。”
卫祯却说，“只愿主公随心所欲，问心无愧。”
卫祯此话一出，其余二人皆为之一颤。
齐朗嘲讽道：“卫祯，果然是大周良臣。”他的言语平淡，却有挑拨之意。
这几个人的心思，沈昀都看在眼里。
他如今只是说了一句，三人便将自己的心意展露无疑。
沈昀温和一笑，也不做评价。
只道：“诸君说得皆在理。天下，是众人的天下，不是一人之天下。卫祯是良臣，不仅是大周的良臣，更是天下的良臣。”
这下，倒真的没人能确定他的心思。
沈昀又在家中休养了几日，身体好转了不少。
楚昭昭则一心置办酒水事宜。
皇上本来不同意她出宫，但在她再三请求之下，还是允了她。让韩舟陪同在身边保护。
一行人绕京街转了一圈，在西市看到一个名为“书香门第”的铺子。
方才行至门口，便有一股暗香袭来。
昭昭几人行了进去，便有人上前迎接。
“恭迎贵客，请问三位顾客要来点什么？”
青萝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
那人笑道：“想必三位贵客是第一次来。我这个小铺，是上京独一无二的风流地。三位客官玩了，必然还想来第二次。”
昭昭一眼望去，只见其中都是些年轻男女，大家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只听左边桌面上有人说着：“一枝清荷水上飘”，有人笑对：“几片枯叶江中流。”
昭昭好奇问道：“怎么都是年轻男女，他们又都是在做什么？”
那人回道：“这便是我这店中的妙处。“
女子将人带到一处书册林立的地方。
墙上有匾，匾上提到：“风林诗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