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真相
关于母亲的死，我猜想过无数种可能，那时年幼，无力验证。
天长日久，竟真的相信她是病死的。
我从未怀疑到父亲身上过，最坏的想法，不过是他被宋阳春蒙蔽，一时失察，没有照看好母亲。
毕竟，他与母亲有过恩爱时光。
那段日子出门去无论到哪儿，父亲总是牵着母亲的，被旁人取笑也毫不在意，只说你们是羡慕我娶到了合心意的媳妇。
母亲在生我时疼得厉害，他崩溃的坐在产房门外痛哭，说这辈子得了这个孩子就足够了，不愿再让母亲受苦。
母亲喜欢烙画，那种画要用帕子裹着烧红的铁笔画，帕子太厚影响运笔，太薄又烫手，不易操作。父亲为母亲画了一幅极美的烟火图，烫得满手都是泡。
这是秦府所有人都看到的。
母亲眉眼间的温柔快乐也不是装出来的。
我愿意相信，他们有过真心。
“小姐，那时的汤药，确都是老爷亲手熬的，夫人原先也怀疑被人动了手脚，所有吃食都要经府医过目，唯有老爷送来的没有。”
刘嬷嬷见我沉默着，犹豫了一下，“小姐还愿听吗？”
“继续说吧刘嬷嬷。”
有什么能比真相更重要。
即便真相让人痛苦。
“是。”
“也就是那时候，夫人发现了宋阳春的存在，那时夫人病得厉害，无力顾及这些，说是夫人发现，不如说是宋阳春主动露出马脚。夫人是耿直的性子，急于向老爷求证，老爷承认了。夫人受了刺激，便病得更厉害，没多久便被送到了庄子上，老爷说是庄子上清净，有利于夫人病情恢复。”
“到了庄子上宋阳春也住在那儿，在那么个庄子上，端出夫人的派头，样样事都需经得她同意。她那时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二小姐也就比您小一岁不到，小少爷比小姐你还大两岁。老爷常来，却再未看过夫人一眼，他就在前院与宋阳春和宋阳春的两个孩子过起日子来，很是热闹。”
“夫人心情不好，身子又弱，渐渐的只能整日躺在床上，神思恍惚，我们也就提起小姐时，夫人能有点反应。庄子的药物补品都跟不上，去求过老爷，一提到夫人老爷便不说话，宋阳春就随意将我们打发了。有时好不容易熬好的药，二小姐总是玩耍时不小心打翻。”
“夫人的病是生生拖得那般重的，弥留之时，夫人想见见小姐，老爷也不允准。”
“那日夫人回光返照似的，人也能下床走动了，便走到前院，亲眼看着老爷一家欢乐，夫人很平静，问老爷，那我们的女儿呢，说完便晕了过去。那天晚上，我们住的厢房失火，门被锁着，闯不出去。”
“房梁烧塌，将侧窗砸开，夫人让我从侧窗逃出去，我逃出去后，还未来得及救夫人便被庄上的家丁发现，宋阳春让他们抓住我，与夫人一同烧成灰，老爷就站在一旁什么话也没说。”
“家丁将我捉住，带到一边处置，老爷怕宋阳春看了害怕带她离开。”
“处置我的家丁对我有意，将我悄悄救下，安置在他的居所，后来他赎了身，想做铁器生意，我们便到了瞿塘来，都笨头笨脑的，总是做不成，便投身到朱家了。”
刘嬷嬷努力控制住情绪，平静的讲述着这一切。
“刘嬷嬷，你改了姓，想必不想再提起往事，如何不装作不知道这一切呢。”
原本只想问问，母亲临终时可说了什么话，现下心里的哀情都被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的恨意。
太过平静，也和疯了别无二致。
“小姐，我在朱家听闻，秦城秦家大姑娘要嫁来瞿塘，便问得了你的名字，你平安长大，又嫁到这么显赫的人家，老奴心里高兴！替夫人高兴！也想着，若无缘分，这些话老奴便烂在肚子里，但若能与小姐相见，一定将这些都告知小姐。”
刘嬷嬷说的这些，七分可信。
我还需见见她的丈夫。
“谢谢嬷嬷将这些告知我。”
刘嬷嬷不能在后院耽搁太久，我将菜谱给她，差曈曈送她去前厅。
不多时曈曈回来，已问过她如今家在何处，丈夫在何处谋生， 竟不在朱府，整日在街上跑些搬扛的散活。
“小姐若想把那个梅老伯换了，刘嬷嬷家的男人倒可选。”
曈曈站在我身后替我揉着太阳穴。
“是想换，可总得找个合适的由头，我在这府中说不上话的。”
秦唐联姻后，便将宅子托给唐府代管，梅芸的父亲想必就是唐二夫人安排的。
“求求少公子呢？”
曈曈试探道，“少公子对小姐还不错，刘嬷嬷不就是少公子为小姐请来的吗？”
“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唐闻柳对我的态度，转变得未免太快了些。
“桃符，今儿设宴，忙了这一整日，想必众人都乏了，我想出去转转。”
“小姐，可别又被抄家规。”
“心里闷得慌。如今曈曈守在这儿，自然不会被人发现。”
桃符拗不过我，还是和我出了府，大抵也是怕我听了那些，影响心绪，出去走走倒能散心。
不敢明目张胆的四处转悠，想着上次从苏掌柜那儿拿的笔墨纸砚都用来抄家规了，得再去拿些。
忽而想到一件事，苏掌柜看起来和唐闻柳有些交情，他现下也不知我身份，若我与他谈画，大不了再给他画一幅，能打听到些关于唐闻柳的事也未可知。
第三次上门，便买了些礼品带着，嫁妆里有本秦城的画技册，是宋誉亲著的，想来苏掌柜会喜欢，不过现下送，倒礼重于情分，太过唐突了。
进了门，苏掌柜正站在柜台后写着什么，桃符凑上去打招呼，“苏掌柜在忙什么呢？”
苏掌柜抬头，见是我们来了，脸上堆满笑意，“是二位姑娘啊。”
桃符将礼品放到桌上，“苏掌柜，多次叨扰，这是我们小姐的一点心意。”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苏掌柜欣然接受。
“多谢桃姑娘。多谢姑娘。”
苏掌柜将笔放下，“说起来，只知桃姑娘，还不知这位姑娘怎么称呼？”
我行了一礼，“还不曾介绍，小女子姓秦。”
“姓秦，”苏掌柜思索着，“瞿塘姓秦的人家少，倒是有缘，闻柳的新妇便姓秦。”
“闻柳？”
“哦，便是之前与你比画的公子。”
苏掌柜不以为意。
“秦小姐既来了，便帮我看看这画怎么样？”
苏掌柜将柜台上的画拿起，竟是摹的我那幅山水松鹤图。
“不错，有了三分。”
我实话实说。
“这几日我念叨着一件事，不知以姑娘的笔风，画一幅猛虎下山会是何种模样？”
画猛虎下山，便能将话引到唐闻柳身上，我自然答应。
“苏掌柜是想再骗我一幅画？那可得多送我些宣纸。”
“那是自然！”
苏掌柜将我与桃符请到屏风处，“老规矩，我去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