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起不来床
醒来时天已黑尽，流芳庭内外灯火皆明。
唐闻柳守在床前，正拿着本书在看，暖黄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显得整个人十分柔和沉静。
都是名义上的夫妻了，我倒还没好好看过这个人。
瞿唐尚武，他却生得一副书生模样。
“好看吗？”
唐闻柳的眼睛仍在书上。
被发现，我有些不好意思，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将书合上，“这本书是说女子被逼迫和不喜爱的男子成亲，婚后伺机逃跑，最终与心上人双宿双飞的故事，秦大姑娘喜欢这书？”
“闲来打发时间罢了。”
我坐起身。
桌上有碗尚冒着热气的汤药，唐闻柳把书放下，端起药碗，用勺子滴了一滴在手上感受温度，“不烫了。”
正想说我可以自己喝，勺子已送到嘴边，不容拒绝。
他仍是那副坦荡的样子，若说出拒绝的话显得我扭捏不大气，多想了些什么。
“府医说夫人神思忧惧，伤了气血。是我的疏忽。”
药很苦，苦得我的脸拧做一团。
“唐公子不愧是能纳到十七房妾室的人，当真体贴入微。”
唐闻柳喂药的手一顿。
沉默了一会儿道，“倒也不必瞒着夫人，她们都是一群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占个唐家妾室的名头，至少这辈子衣食无忧，不会任人欺辱。”
“公子真是大义。”
我阴阳怪气的道。
唐闻柳不再说话，只认真的将药一勺一勺喂进我嘴里，仿佛此事就是现下最重要的事。
李青云也这样喂过我喝药，比唐闻柳还要温柔几分。
那时秦袂英过生辰，想喝新鲜的莲藕排骨汤，大雨的天气，宋阳春让我下河去挖。已是深秋，有了凉意，身上还来着月信。
莲藕挖回来，人也病倒了。
除了我和慧姨的小院，秦府所有人都在为秦袂英欢庆生辰。
我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眼见着气息渐渐微弱下去，慧姨只好冒雨去求府医，府医不理会，又跑回来，用温水给我不断擦拭身子，边擦边哭。
最后是李青云偷偷拿了药来，救我一命。
慧姨常说，那次好险，再晚些药都喂不进去了，多亏有李青云在。
是啊，多亏有他。
慧姨常盼着，我到了年纪能嫁给李青云，出了秦府后，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再不受宋阳春母女的欺辱。
只可惜世事无常，很多事未必如人所愿。
“夫人在想些什么？”
药喂完了，唐闻柳将碗放下。
“想家了。”
我随口道。
“夫人这病皆因忧思过甚，远嫁之苦，旁人不能体会，只一句，既来之则安之，自当心宽。”
“说得有理，那唐公子算是，既娶之则安之吗。”
成亲后他待我很好，虽还是疏离客气，但在旁人眼中，俨然是新婚燕尔的样子。
“你已是我妻子。但与你说的那句又有所不同。”
唐闻柳不再多说，起身欲走，不知想到些什么，又回身将那本书拿上。
待唐闻柳走后，瞳瞳和桃符才端了些清淡的小菜进来，都是我病时慧姨会做来给我养胃的。
离开前，她写了一本菜谱给桃符，不厌其烦的叮嘱，在外没有她，一定要好好照顾我。
我的计划是嫁来瞿唐，两年后与唐闻柳和离，寻一处住所，将慧姨也接来。
李青云如今已是秦府看重的女婿，有他帮我，这事不会太难。
毕竟没有我，他如何能那么快得到秦袂英欢心。
桃符说我在唐二夫人屋子里当着她的面晕倒，把二夫人吓得不轻，曈曈顺势，散布了我被罚抄家规一百遍，流着泪抄到深夜的谣言。
这谣言传到唐二夫人耳朵里，立时派人来传话，没抄完的就不必抄了，好好养着身子要紧，无事也不用拜见。
我这一躺就躺了四五日。
菁菁和莲衣来看过我，梅芸则打发丫头送了些补药来，说是与林敏慧一起筹备冬宴，不得空亲自上门看望，望我见谅。
唐闻柳日日都来，偶尔在我来不及先一步端起碗时仍以一副坦荡的模样给我喂药，与我谈书论画，或者没话找话。
今日他到得有些晚，桃符引着他进来时我正好把药喝完。
“今日冬宴，午后客人便陆陆续续到了，夫人若好些，不妨出去露露脸。”
唐闻柳似往日那般坐在我床前。
身子其实好得差不多了，不过神思倦怠，总想躺着。
“起不来。”
我没有动的意思。
“我托了朱夫人，今日将她家那个嬷嬷带来，你那日的反应，应是有话要问她。”
朱夫人家的那个嬷嬷。
若她真是故人，或许可以得知当年庄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母亲有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我翻身坐起来，“当真？”
“骗你做什么。”
唐闻柳眼中带有笑意，“今日客多，无故单独请朱夫人到后院不合礼数，你去冬宴上，自然有机会。”
“多谢。”
我有了些精神，“烦请公子快些出去。”
唐闻柳疑惑的挑眉。
“自然是要更衣洗漱妆扮。”
我认真的望着他，“你在这儿杵着我如何更衣。”
唐闻柳失笑，“夫人真是见外，那我便先去会客，期待夫人盛装。”
嫁妆里有几块淡绿色的厚料子，桃符这几日只守着我，倒做得一套新衣，正好冬宴上穿。
上了胭脂水粉，看不出气色有异。
“小姐今日要戴哪支钗？我觉着小姐戴步摇好看，不过瞿塘这边的女子好像不常戴步摇。”
桃符道。
“瞿塘尚武，女子也利落，想是戴着步摇不方便。”
曈曈边说边从首饰盒底层拿出唐闻柳送的那支白玉簪子，“小姐，这支配淡绿的衣裙好看。”
通体无瑕，雕成拖尾的流云状，确是好看。
“就这支吧。”
我拿宝剑与他换的，可不是他送给我的，喜欢就戴着，何必想着避嫌。
收拾妥当，正欲出门，梅芸打发人来了。
“少夫人，梅姨娘让我给少夫人带话，少夫人身子不适就安心歇息，今日府上人多，应付起来颇费心神，梅姨娘自会为少夫人分忧的。唐二夫人也是这个意思。”
“你得回你们姨娘和唐二夫人了，夫人本不愿去的，是少公子亲自来请，说府中设宴，正室不在前于礼不符，也惹人笑话。不劳她挂心。”
见我不想搭理，曈曈上前替我应付了。
曈曈历了些事，性子颇有些凌厉，那小丫头竟有些怕了，讪讪的离开。
真是看不懂这个梅芸，见面时也还恭顺，却总是使些无甚用处的小伎俩妄图膈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