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世上真有这种父亲吗
晨起，隔着窗户都感觉外头亮堂堂的，昨儿里面穿两件正好，今日又添了一件也没有暖意。
有了人手和钱物，唐府管不管事也不打紧了，一应采买都由桃符负责。
刚下床，两个丫头端着一炉烧好的银炭进来，炉子烧着，屋内倒也感觉不到冷。
“虽是一夜发了家，用银炭会不会太过奢侈。”
“可不关桃符的事，是姑爷差人送来的。”
瞳瞳细细的帮我理着领子。
菁菁的话浮在耳边。
“少夫人，少公子是个好人，或许他不像传闻中的那般。”
我到瞿唐来，他对我不闻不问的这段日子，是因为听了宋阳春的话，说这门亲事是我费尽心思抢了秦袂英的，现下忽然转变态度，是因为查清了事实，觉着我没那么心机深沉？横竖他都纳了这么多个妾室好生待着，多娶一个女人也不是什么事。
我坐到梳妆镜前，和镜中的自己对视。
他这十七房妾室，个个生得不错，或许是图个新鲜劲，看上了这副皮囊。
“小姐，再加件衣服吧，今日像是在开雪眼，风跟刀子似的，比往常冷得多。”
“哪里就这么娇弱，穿得够暖和了。”
那支白玉簪子在梳妆台上，我将它捡进首饰盒的最末一层。
“昨日咱们这儿可真热闹。”
曈曈状似无意的说起，从妆奁里挑了根素银攒珠钗在我头上比划着，“桃符说之前都没人来看过小姐，许是姑爷从前不将小姐放在心上，成婚后开始上了心，众人也是跟着姑爷的态度，对小姐好了起来。。”
曈曈是想提醒我，别对唐闻柳的妾室们太过热络，她们未必真心。
亲姐妹还隔着心呢，我怎会不懂这个。
梳妆好，桃符来报，张嬷嬷在外面候着，马车已在门外，她便要出发回秦城了。
“让她走吧，不必来拜见。”
“小姐，我如此回过了，也已按照的您吩咐给了一袋钱，张嬷嬷一定要拜见过才肯走。”
开门，绕过两曲回廊，张嬷嬷站在风口处，不知等了多久。
“小姐。”
她眼眶红红的望着我，有那么一瞬，很像慧姨看我的眼神。
“张嬷嬷，一路保重。”
“小姐，我有话想跟你说。”
张嬷嬷看了眼我身侧的桃符和曈曈。
桃符曈曈了然的默默站远。
“小姐，老奴以前做了许多错事，多谢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有些事埋在心里，老奴也走得不安宁，如今便告诉小姐，算是报答小姐准我回秦城与家人团聚的恩情。”
“你的母亲杨氏，并没有下葬，她死在庄里后，所住的茅屋被一把火烧了，后来秦二夫人进府，嫌晦气，便将那庄子卖了。”
“那庄子就在秦城外不远的地方。”
“单子上那些嫁妆，本就是你母亲要留给你的，只是无人与你说过，当时夫人要将这份给二小姐，老爷也是默许的。”
脑中短暂的空白后，我听不到张嬷嬷在说些什么，只看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像被人从水里捞出来捏在手里，就快要缺水死了的鱼。
张嬷嬷说了很久。
说完后她擦泪，行礼告辞，我只木然的点了点头。
桃符扶着我一直走，在唐府里绕来绕去，终于走到唐二夫人的院子。
“小姐，要不奴婢去告个病，明日再来吧。”
见我没有反应，不像要走的样子，只得上前通禀。
丫鬟引着，几进几出，终于到了正堂。
唐二夫人和唐闻柳坐在那儿，正聊着什么。
“见过夫人。”
我恭顺的行礼。
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唐闻柳。
“夫人。”
唐闻柳先行起身，无比自然的从桃符那儿接过我的手，让我坐到他身旁。
“闻柳方才与我说，将你从流芳阁里挪出来，住到朝暮阁呢。”
“多谢夫人，我在流芳阁住得很好。也惯了。”
“你的脸色怎么这样差？”唐二夫人瞟了我一眼，顺势略过此事。
“回夫人，小姐昨晚没睡好，晨起又受了风，头有些昏沉。”
桃符替我圆道。
“三天两头病歪歪的样子，总是不好，”唐二夫人转身冲身后的丫鬟吩咐几句，那丫头便往内屋去了。
“我这儿有些燕窝，你拿去调养身子。”
“谢夫人。”
丫鬟取来燕窝交给桃符，唐二夫人便有些逐客的模样。
“过几日府里要办个冬宴，闻柳说交给你办，你在病中，便交给敏慧来办。你安心养着，不行还有芸儿能帮帮忙。”
“是，是袂月无用。”
“叫你来便是商量这事的，看你这副模样，早些回去休息为好。”
我也不推辞，起身行礼，“那袂月便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向夫人请安。”
后脑勺重，也注意着慢些起身，还是天旋地转的倒了下去。
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身似浮在水中。
恍惚间又回到了秦城，回到儿时。
上元灯节，爹爹一手抱着我，一手牵着娘，漫天灯火辉映着娘的笑脸。
爹爹说我好像又重了些，娘嗔怪的看着他，说小娃娃长得快，爹娘能抱就多抱抱。
烟花在天空炸开，爹爹怀中抱着的小娃娃成了秦袂英，牵着的人变成了宋阳春，变成了他们一家人。
失火了。
天上的孔明灯掉下来，引燃了哪家挂在门口的风筝。火越烧越大，一片连着一片，烧了整个秦城。
娘在火中跳舞，像蝴蝶一般，像摇曳的火苗一般。
娘成了火苗，成了灰烬，成了这大千世界的浮尘。
有人轻轻的拍着我，轻轻擦掉我眼角的泪。
是娘吗？
不，娘早就不在了。
秦兴明明说，他将娘葬在了开满桑落花的地方，娘很喜欢那儿，不希望任何人打扰，让我别再提起此事。
秦袂英曾养过一只白雪可爱的兔子，后来不知怎么死了。秦兴耐心的安慰她，牵着她的手到园子里，亲手挖了个坑将兔子埋了。那个小土堆旁还放了很多花。我远远看了好奇，走近捡了一朵花，被秦袂英发现，狠狠打了两巴掌。
秦兴知道了，说妹妹的小兔子死了伤心，别和妹妹计较，让着她些。
若不是兔子是我杀的，真真是委屈死了。
这世上，真存在这种父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