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笃定
殿中肃静的环境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直觉自己就要小命不保。
那太监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讨饶：“求万岁爷饶命啊，奴才真的不是要伤害龙体，只是那些菜都不是害人用的，不然给奴才十个胆都不敢啊！
而且···而且，若是奴才不照办，寿康宫总管会要了奴才的命的···”
他瘦小的身子缩成一团，不断地颤抖着。
太皇太后却是抓住了把柄，指着下面人，朝着岳乐辩解：
“安亲王，你见到了吧，这人说是哀家宫中的太监总管主使的，为何却要赖到哀家身上。
若说那个阉人，就在今日被哀家发现他是三藩余党，腰间刺着纹路，就是在故意挑拨哀家和皇帝之间的情分，简直是其心可诛！”
太皇太后必须得为自己辩解，不然这个屎盆子扣上了，她也就再难翻身。
在岳乐听来，太皇太后也是慷慨激昂，为自己的清白据理力争，他微微蹙眉，此事两方各执一词，他又该如何分辩？
作为天家的宗正，便是要断清宗室之间的纠葛，平日只是管管纨绔子弟。
岳乐也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还要把宗人府的正堂搬到了堂堂寿康宫，天子之祖母的正殿。
太皇太后勉力抵抗罪名，死也不认，可康熙却只是不紧不慢地悠哉坐着，毫无去阻拦太皇太后说话的意思，颇有种以逸待劳的安闲。
岳乐起身问询：“不知万岁爷以为呢？可有搜查过那太监的房间，并有无调查过这太监所说之话的真假。”
那胆小鬼太监见有人问到真假，便觉得活命的机会来了。
不住地往坚硬的地砖上梆梆地磕头，将额头都磕出了血痕：“安亲王明鉴，奴才若有一句虚言，便叫奴才不得好死，下辈子做猪做狗，不得超生啊···”
岳乐却是个见惯了嘴上一套，心中一套的，早已是个冷心冷肺的，对于发誓一说最为不在意，只是等着康熙的回话。
不过还是太皇太后更为急切，她苍老的声音抢先插了进来：
“怎么？安亲王难道是真的相信了这太监的污蔑？哀家可是万岁爷的亲祖母，摄政多时，岂会做出这样的事。”
就算是有些胡搅蛮缠，可是说得倒是正理。一个太监，就算是说破天去了，也不可能把太皇太后拖下水！
岳乐有些犹豫，就算是万岁爷，没有实打实的证据，也不能直接就说是太皇太后下的手吧。
康熙冷笑，把紧贴在圈椅上的高挑脊背挺直，哪怕是坐在下首，也是稍微高于太皇太后的视线，仿佛是在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孝庄。
他眉眼间不耐蓬发，显然是不想再继续在寿康宫玩这个破案游戏了：
“朕不必搜什么太监的房间，想也知道，皇祖母不会让朕找到什么。
皇祖母手段真是相当的高明，但是耐不住不得人心，今晚便有一份详细的案卷送到了永寿宫，竹月立即就交到了朕的手上。”
太皇太后眼前一黑，脑中全是那该死的太监死前阴狠张扬的双眼，他没说大话，是真的留了后手！
苏茉儿脸色同样是大骇，太监总管从八九岁入宫开始，为太皇太后做了无数的事情，几乎是所有他都经过手，包括江南那边的生意。
而这记载了所有的账本，在太监总管殒命过后立即被送往了皇后的永寿宫。
永寿宫和寿康宫不对付，这是现今紫禁城中人人皆知的事
至于是哪个小宫人承了那老恶魔的恩，就无人知晓了。
竹月拾起册子，自然不会替寿康宫瞒着，直接便交给了康熙。
太皇太后悔恨地闭上眼，她用了个心狠不记恩的做心腹，自然就要想到今日的困局。
终日打鹰，却被家雀啄了眼。
康熙从梁九功手上接过那厚厚的一本蓝皮账簿，显然是很有年头的东西了，看上去鼓鼓囊囊的，记录的东西决计不少。
他翻阅许久，桩桩件件全记在了心里，此刻似笑非笑地望着缄口不言的太皇太后和紧张的苏嬷嬷。
“朕随手翻开一页，便都是触目惊心，不知皇祖母是何来的这诸般手段···”
康熙拍着手上沉重的册子，脸上隐隐都是薄怒：“朝堂之事朕先不论，就连仁孝皇后早产一事都是你暗暗加害，你故意纵着三藩行事，才让那些细作有机可乘。”
赫舍里氏成天与寿康宫作对，太皇太后便是趁着生产之际阴了她一把，自己则是全然置身事外即可。
至于皇后腹中胎儿，太皇太后更是不会在意了。
宫中的孩子，只有生下来的才算数，没本事生下来的，那就只是一滩血肉。
太皇太后冷笑看着他，口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皇后是难产了，可哀家的嫡曾孙也不曾有事不是吗？太子现在活蹦乱跳的，只是皇后福薄罢了。”
她犹嫌不够，一旦显露了真面目，甚至更加忍不住火上浇油。
多年的老练毒辣，便是刀锋一定是要对准对方最痛的地方：
“当初可是皇帝亲口所言‘保嫡子’，这才害得赫舍里氏血崩，转头又赖上了哀家，哀家还真是没处诉苦。”
孝庄嘴角勾起一丝玩味：“若是哀家说就连皇后也有份呢？”
就像是康熙拿太宗戳太皇太后的心一般，作为回击，孝庄自然也不会吝惜于让康熙看清身边女子的真面目。
而果然不出她所料，康熙坚决的否认，他斩钉截铁地出言：“不可能！”
康熙目光深邃锐利，眼中神采依旧，但是心中却似乎悄无声息多了一丝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浅浅印痕。
太皇太后就喜欢他这样坚决不相信的态度，她勾起唇角，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容。
真希望他能一直这样笃定下去！
而他又怎么会是真的不想知道呢，孝庄敢保证，一会儿他的表情一定会十分精彩。
太皇太后仿佛没有听见一般，随口便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