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悠悠
寿康宫里，太皇太后今日也醒的极早，苏茉儿嬷嬷伺候着太皇太后梳洗，她跟随孝庄近六十年来，有些理解太皇太后的担忧，便出声安慰：
“格格，您便放下心吧，佟佳格格只要是不傻，也知道昭妃是她最大的对手，这两人的关系能好到哪里去。”
太皇太后昨夜没怎么睡好，此时正在揉着发痛的额角：“哀家何尝不知啊，可这心偏偏就是安不下来，苏茉儿你说昭妃走佟佳氏这步棋到底是为什么？她不可能天真到觉得这个媒人情就足以让佟国维放弃继后之位吧？”
太皇太后自己都觉得好笑，她摇摇头，真的弄不懂昭妃是如何想的，她不在意宠爱太皇太后勉强可以理解，但是如此的大胆行事，把佟佳氏弄进宫来也太···
太武断的决定，使得太皇太后竟有种乱拳打死老师傅的感觉。
“总之试探试探就是了，罢了，哀家看不必试探，她们二人绝不能联手。”太皇太后决绝地说。
“太皇太后，昭妃娘娘和佟佳格格求见。”说曹操曹操就到，太皇太后与苏茉儿对视一眼。
“宣她们进殿。”太皇太后坐上主位，今日是正式的拜见，她穿的也较为正式。
“臣妾参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流筝和初瑶同时行礼，只是流筝靠前一步，位尊者在前是规矩。
“起来吧。”上首的太皇太后看上去高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流筝可不会真的认为孝庄会慈祥的放她们走，不过流筝准备先出招。
“臣妾带着佟佳格格来拜见太皇太后，且今日又是三日了，臣妾还带了些宫务来向太皇太后禀告。”流筝起身，从高嬷嬷手中接过记录好的册子，递给苏茉儿。
苏茉儿望了望太皇太后，两眼交汇之间便理解了其意。
“请佟佳格格先去偏殿等待，待昭妃娘娘汇报结束后再行吩咐。”苏茉儿准备带初瑶离开。
流筝眼神一沉，心里冷笑，原来是打得这个主意，太皇太后这是在捧杀她，任是谁，在入宫的一天便被太皇太后如此冷待忽视都受不了这个待遇，这个锅赖不上太皇太后，只能算在她这个不长眼的身上。
不过既然流筝敢先出声，那就是早有准备，不会让太皇太后的阴计得逞。
她拦下了苏茉儿带着初瑶离开的脚步：“嬷嬷请等等，万岁爷吩咐本宫处理公务时也需要带着佟佳格格在一旁学着，这不正是个了解的好机会，嬷嬷便让佟佳妹妹留下来吧。”
这话虽是对着苏茉儿说的，但是决定权还是在太皇太后手上。
苏茉儿看向太皇太后，这一计怕是不成了。
太皇太后摆手叫苏茉儿回来：“既是皇帝的意思，那佟佳氏也留下来听一听。”
流筝端庄的行了个礼，如这一个月里的每一次那样，条陈清晰地报上了每一桩每一件的总结和支出，其实是没什么错漏的。
帐目之下巨大的亏空都被掩的很好，这点太皇太后有自信，她只是需要多一层保障罢了。
流筝顿了顿：“最后唯有一件事尚需与太皇太后商榷，皇三女的周岁礼要到了，她是万岁爷膝下唯一的皇女，如今将近两周岁，也算是立住了，太皇太后看是否要大办。”
太皇太后沉吟片刻点点头：”哀家觉得可行，昭妃你觉得是什么份例？”
这是在考她了，流筝却十分从容地答道：“臣妾认为以嫔位所出的固伦公主的份例办。”
太皇太后似笑非笑夸了她两句：“佟佳格格可好好学着点，昭妃掌宫不过一月，对各级的份例都如此清楚，你日后也要如她这般用心。”
流筝可不管她这是在指什么桑，骂什么槐，总之份例准了就是了。
昨日马佳氏在众妃散去后，私底下来求流筝给三格格高一等的份例，她不在意面子，可是女儿总得金尊玉贵的养着，份例越高，三格格的身价也越高，越不容得外人小觑。
流筝想了想此事不为难，况且她也颇为喜爱天真活泼的三格格，便答应了下来。
不想太皇太后抓着什么都要玩捧杀那套，这点小事都能扯到宫务上来，流筝心里翻了个白眼，太皇太后朝堂上叱咤风云惯了，在后宫中的手段倒是单调。
不过流筝不愿意给太皇太后这个面子把话给垫下去，她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地模样，起身行礼，非常的自谦：
“太皇太后谬赞了，臣妾也是多亏了高嬷嬷的教导，如今才逐渐上了手，说到底都是太皇太后恩泽广撒后宫，臣妾想着不如这次周岁宴便交由佟佳妹妹去办吧。”
她把压力给到了太皇太后：“宫务繁重，臣妾一人打理难免力有不逮，佟佳妹妹倒是很适合与臣妾一同，不如先让她练练手，臣妾也是从举办二阿哥的洗三礼开始的，这事说难也不难，只是需要些细心。”
太皇太后叹口气：“昭妃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哀家还有什么不同意的呢？只是你当真端庄贤良，有些正室的气度。”
这话听了初瑶都微微有些惶恐，坤宁宫现在可还是有主的，她可以贤良，但是不可以如此明目张胆的让满宫上下都知道她贤良，那就有为自己造势的嫌疑了。
流筝倒是理解太皇太后乱打一耙，反正太皇太后和坤宁宫只能维持面上的平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恐怕太皇太后等这一刻也很久了吧，她早忍不下去赫舍里氏的严防死打了，后宫的钉子都被拔了个大半，现在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还能一石二鸟，把风头正热的永寿宫也坑进去。
流筝可不会那么蠢，让她拿下双杀：“臣妾愚钝，听闻皇后娘娘从三岁起以宫礼教之，言行之规范，品德之典仪，应当为天下女子的表率，臣妾深以为是，自进宫起，仰坤宁凤仪，听国母之训，娘娘宽容大度，对臣妾等后宫女子从不藏私，臣妾感恩在心，永感娘娘大恩大德。”
她行了个大礼，显然很是诚恳，仿佛真的对皇后感恩戴德一样。
就连身后的初瑶也跟着跪下来，太皇太后经年不发的头痛感觉又要犯了。
她赶紧让这两人起来，不然她成什么了：“皇后贤惠，后宫多仰慕其性情端庄，如今佟佳氏入宫，昭妃你也带她去坤宁宫请安，给皇后见见新人。”
流筝爽朗一笑应是，带着初瑶退出了寿康宫。
这局算是略占上风，但是她也不能把太皇太后逼急了不是，太皇太后为人阴险毒辣，流筝不想现在就和她正面对上。
太皇太后把茶盏重重搁在小几上，简直无话可说，无论如何地打压佟佳氏或是捧杀永寿宫，昭妃都有那个本事圆回来，她还真是小看钮祜禄氏了，这是何等尖利的一张嘴。
苏茉儿嬷嬷小心的劝着：“太皇太后别想那么多了，奴婢看昭妃这态度倒是不同平常的恭敬，像是有人撑腰才有恃无恐，也不怕您真发怒了。”
太皇太后听了眼神一亮：“还是你旁观者清，哀家实在是被她气出个好歹来，定是皇帝昨日去永寿宫交代了，她才敢如此。对了···皇帝昨日正是去了永寿宫用完膳，然后再折返的承乾宫。”
太皇太后越想越对，皇帝交代下来的事，昭妃如此用心的办，那倒是可以解释了。
现在想想，昭妃把佟佳氏弄进来不止是讨好皇帝，她也是懂制衡之道的，怕不是主动树一个对手，反而这样皇帝会更放心她永寿宫。
太皇太后点点头，如此说来一切就都可以理得清楚了，可是她觉得还有些疑点：“那昭妃到底是站哪边的？她一面讨好皇帝，一面也不忘到寿康宫来汇报，莫非是想当个墙头草？”
苏茉儿摇摇头，倒是为流筝说了句公道话：“奴婢看昭妃不像是那样的人，就说她也没这么蠢，这么做可是两头不讨好。”
太皇太后点点头：“索性还有皇后那一关呢，赫舍里氏虽然身子不好了，但是总不至于脑子和脾性也跟着都没了，知道怎么做对她来说是最好的。何况···钮祜禄氏和佟佳氏她是一个也看不上。”
太皇太后索性不琢磨了，宫里日子还长，现下看来昭妃还没威胁到她，不妨任局势发展一阵，也许永寿宫和承乾宫自己就闹得不可开交了。
这在宫中也是时常发生的，三年前的玉敏和流筝不就是吗，皇后之争让十年的姐妹情分烟消云散，再说她和姐姐海兰珠也是如此。
太皇太后把旧人赶出脑海，可是却避不开那怅惘，她扶着苏茉儿的手走回内殿，在深深宫寂陷入一场长长的睡梦。
越是年纪长了，她总是会梦见她们年少的时光，那时候真好啊，纵马草原，肆意妄为的任性妹妹和温柔内敛的善良姐姐，哪里有什么嫌隙，后来到底是谁的错，又如何说得清呢？
时光悠悠，终不似少年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