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好戏
轿辇停在坤宁宫前,竹月把流筝扶下来,兰香在筹办新衣,流筝便只带了竹月来。
流筝抬头仰望着高大的宫殿,这座庄重威严的坤宁宫,仿佛是岁月沉淀的见证。它巍峨地矗立着,散发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威严。
宫殿的外观犹如一座巨大的城堡,城墙高耸,砖石交错,给人以坚固和稳重之感,给流筝带来的却只有上辈子被当作笼中鸟困于此处的郁郁。
“主子,坤宁宫到了,您该进去了。”竹月低声提醒表情有些不对的流筝。
她主子方才的神情委实古怪,似讥似讽,好像还带着几分冷笑和不屑。
流筝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以完全不同的心境迈入了这座象征着权势和尊贵的殿宇。
“皇后娘娘请昭妃娘娘进内殿。”蒋嬷嬷亲自迎出来,也算是给流筝好大一个颜面了。
流筝也不奇怪坤宁宫早有准备,皇后掌宫三年,坤宁宫的耳报神自然也是灵通的,当流筝的驾辇踏出隆福门那一刻,怕是就有人前来报给了坤宁宫知道。
蒋嬷嬷帮着将厚重挡风的绒布掀开,却没有踏入内殿,流筝便明了皇后意思是要和她单独聊,流筝淡淡地摆手把竹月也留在了外间,这场戏,有她和赫舍里·玉敏就足够了。
流筝缓步走过这间她十分熟悉的寝殿,康熙十六年她被立为继后之后迁居坤宁宫,她在位的短暂半年里,为表对先皇后的哀思,以往的用品摆设从未动过,现在想想完全是恶心了自己。
她在那面明亮的西洋镜前描过眉,点过唇,她也曾在窗前的檀香木桌上处理宫务,宫中琐事一理便是一天,她对这里的所有知之甚详,甚至她自己就是在玉敏现在所卧的空寂大床上撒手人寰。
流筝彷徨的看着这熟悉的一切,继后生活的压抑和郁闷再次席卷而来,她的眼神坚定起来,这一世绝不如此。
殿中唯一和前世不同的是熏香,流筝嗅到此刻殿中虎首香炉中点着极重的檀香,流筝微微皱眉,檀香是用来压制血腥气的,殿中密不透风,香云团团,她细嗅却还能感受到腥甜的血气。
流筝望向中间的床榻,皇后那样骄傲的人,在任何人面前都不愿示弱,何况是她的宿敌钮祜禄氏。
可惜啊,流筝捻捻手中的香粉,她的血气怎么藏也是藏不住的。
“臣妾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流筝走到床前,行了个万福礼。
“咳咳,昭妃起来吧,你坐下。”赫舍里氏床前已摆了一个凳子,看来是早有准备。
流筝看着床榻上人因失血过多以致毫无血色的面孔,心中一阵痛快,赫舍里氏前世死的太早,都没感受过缠绵病榻的滋味,殊不知流筝垂死了几个月,足足吊了半个月的命才撒手人寰。
眼中疯狂的意味更浓,这一世,她要全然将这种虚弱的身体归还给玉敏,让她知道她是如何造的孽。
“娘娘还得多补补身子,臣妾带来了燕窝和人参,都是太皇太后赐下的,娘娘应让蒋嬷嬷多炖些来吃。”
流筝对玉敏的态度可好了,送上了最名贵的补品药材,她想要坤宁宫活得越久越好,人死哪里比得上心死。
“呵,昭妃真是大度,还会担心本宫。万岁爷昨日去了永寿宫,本宫听闻万岁爷对昭妃满意的紧啊!”玉敏淡淡地说,隐含一丝酸气。
流筝挑眉,无声的嗤笑玉敏高高在上的姿态,心想刚才还真是给她脸了,她还当自己是原来那个说一不二的皇后那。
玉敏方才看得清楚,流筝眼尾泛红,樱唇红润,容光焕发,眉目含情,眼含春意,如同疾风骤雨后饱含雨露的海棠,即使是庄重的宝蓝色都压不住曼妙的曲线。
玉敏闭上眼,不愿再去看那扎眼的容颜,她心中的气愤仿佛沸腾,她昨日差点死在产房里,隔天晚上康熙就去永寿宫和这个狐狸精鬼混,真是真当她死了,立马就要找下一个,如此薄情的男子!
“听闻万岁爷昨日与昭妃闹到深夜,今日险些误了朝政,昭妃可知错?”身为皇后,玉敏自然有问责后妃的权力,只是躺在床上的质问能有什么威信。
流筝笑她真爱吃醋,还没死心呢,她眼神一暗,正好今日让她彻底看清男人是什么东西。
面对玉敏,流筝全然不羞涩,男欢女爱,人都是饮食男女,她有什么可害臊的?
这个消息还是她可以传出来的呢,永寿宫也少不了
皇后责问到了脸上,流筝起身跪在皇后榻前,避其锋芒,她打算先顾左右而言他,流筝灵敏的耳朵微动,外间仿佛隐约传来了嘈杂声,流筝改了话头。
“万岁爷垂怜臣妾罢了,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请娘娘保重凤体,如何罚臣妾都由娘娘定夺,对了,昨晚万岁爷还向臣妾说起皇后娘娘···”
流筝以帕子捂脸,话语极近婉转,声音却并不轻巧。
“你住嘴,万岁爷如何言说本宫都不与你永寿宫相干。”赫舍里·玉敏本就十分敏感,听到流筝如此语焉不详的话心中又是恨又是怒,不禁让她住嘴,原本虚弱的声音都提了一提。
“朕还真是见所未见皇后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不知昭妃做错了什么,引得皇后如此疾言厉色,这坤宁宫中可还有些规矩体面了?”
冷冽且深沉的男声出现在内殿门边,流筝回头望去,楚楚可怜的对上康熙深沉的凤眼,折下自己修长白皙的脖颈,以沙哑的声音行礼:“臣妾参见万岁爷。”
玉敏原本隐隐含怒的眼神颤了一瞬,有些惊讶,然而听完康熙的指责,目光中仅剩的一点希冀全然化为冰雪。
她眼角滚出一串晶莹的泪珠,如今事实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到底是昭妃的算计还是巧合,康熙都只会相信他看到的。
康熙看到的就是柔弱无依,通情达理的昭妃和她这个仗势欺人,不依不饶的皇后。
“起身吧,你先出去,皇后说的话别放在心上。”康熙亲自搀扶起流筝,柔声让她先退出去。
她透过康熙的肩膀,朝着玉敏微微一笑,神情诡异的正常,既不是被冤枉的委屈,也并非得手的志得意满,玉敏微怔,直觉告诉她那都是流筝的算计,可是钮祜禄氏现在在康熙眼里才是受害者。
“是,臣妾告退,请万岁爷宽恕,皇后娘娘尚在病中难免心有郁结。”流筝温软的劝说一句,便退出了内殿,一句便已足够让康熙看出到底是谁更宽容大度。
掀开布帘的一瞬间,在殿中人和殿外人都看不到的片刻,流筝那张贤良大度的假面恢复了淡然,仿佛在平静中绽出真实的冷酷。
并没什么好得意的,能算得准都是她的本事,她只是想告诉那个苟延残喘的人,她不是不会斗,之前只是不想斗,现在,她剑指康熙的真心,和玉敏不能共存。
在这紫禁城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只有玉敏到了,流筝才有机会。
出了寝殿后,流筝不复委曲求全的模样,行走间金线摆动,摇曳生姿,在正殿中左下首第一位的紫檀木太师椅上坐下。
“主子,万岁爷刚刚听到了您和皇后的对话。”竹月悄然站到流筝身后。
“本宫知道。”皇后宫中不便多说,但流筝几乎要压不住那股雀跃。
唯有她明了赫舍里氏算是被她彻彻底底的算计了,流筝拿起茶盏,以晕晕茶雾掩盖她眉间的得意。
赫舍里氏当真倒霉,康熙听闻她苏醒便急匆匆赶过来,可见发妻对他还是不同,流筝作为继后上辈子可没这种待遇。
只是···她却早料到了康熙舍不得元后,会来探望,踩着点成功在康熙面前上演了一幕恶毒皇后辣手摧花弱小无助小白莲的好戏。
流筝简直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二人怎会想到自己被一个小小的妃子玩弄于股掌之中,只怕此刻已经吵起来了。
帝后之间本就有嫌隙,流筝吹干净自己手上的药粉,她方才往檀香中加了些可爱的小东西,不愁他们情绪起不来。
小小的一些细末,就能让他们说些真话,流筝期待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