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癫
晏无波还在微不可见的颤抖，等了许久才终于听到了万岁爷熟悉冷静自持的声音。
“晏太医功过相抵，起来吧，上前来，朕还有一物需要交给你辨别。”
老太医仿佛是从水中捞上来的，新裁剪的官服身后被浸染了许多的汗水。
他膝盖都跪麻了，却还是尽力保持着仪态和风骨，接下了康熙递来的一个小小锦盒。
若是梁九功还在就会觉得熟悉，那正是康熙半月前，从寿康宫暂住的博尔济吉特·慧儿手上拿到的丸药。
而康熙吩咐晏无波检查的就是这样东西，虽然据说是太皇太后亲身试过的，却还是不放心。
他凤眸幽深，带着不易察觉的疯狂。
初初被告知隐藏的事实之后，康熙承认，那一刻他气怒到了极点。
那是他一直捧在手心里爱怜的女人，几乎是事事都绕不开。
她半年前行猎之时，还曾为自己挡箭，康熙一直以为他们是两心相许。
到了今日，他才窥见了些许真实的天光。
可是愤怒之后，他最先想要做的不是质问那个女人为什么做出这样的事。
而是最想要看到她最真实的反应。
男人攥紧了拳头，若是忽然发现怀上了他的孩子，她的眼神会是什么样。
高兴是不可能高兴了，可是康熙就是自虐般一定要知道。
就算是流筝眼神真真切切地冷如寒冰，他也得到了孩子不是吗。
他自嘲一笑，看那个女人做得多好，就算是他贵为天子，也摸不准她心中到底瞒了多少。
今日是第一件，不想给他生孩子，难保不会掀开浓情蜜意之下更多的诡谲人心。
可是康熙不想避开，就算是心中最坏的念头成真，他也不能容忍自己被一辈子瞒在鼓里。
自负如他，只有亲眼看到流筝的情绪，才肯罢休。
不然，任是多少的证据摆在眼前，他都不会相信流筝对自己一丝情意都没有。
晏无波小心地观察了许久这颗外形普通的药丸，甚至把它稍稍切了一小部分下来，自己亲自品尝其中庞杂的药性。
他微皱眉头，向康熙禀报：“这似乎是助孕药之类的功效，极肖似前明宫廷古方，只是那药方早就遗失世间了，微臣也不敢断言。”
他将药重新收好，康熙挑挑眉，“这药就是能够助皇后怀上皇嗣了，很好，你就负责把皇后的身子调养到适合受孕的状态，把永寿宫和梁奇的来往好好盯着。”
晏无波低头应是，正要悄然跪安时，却又听到了万岁爷极度阴沉的声音。
“对了，朕从未见过永寿宫煮药，次次那么大动静瞒不过人，恐怕还有别种避孕方法，你小心盯着，把那药材是用作何物的查清楚。”
康熙眼神幽深，一旦恢复了理智，不再让怒火占据他的身体，自然头脑也清明起来。
这几年他一月之中至少要去永寿宫十日，甚至还有多的，如果真是喝药，是断然瞒不住他的。
想来是上次事发突然，打了流筝一个措手不及，才只能事后用药。
似乎有什么从康熙脑海中闪过，他很快抓住。
上次···是了，上次他们是在永寿宫一处偏僻的耳房，而以往都是在正殿。
定然是正殿之中有什么蹊跷之处。
而能够发挥作用的就是那些东西，沾手的物件，挥发的香味···
康熙眉头一跳，下意识叫住晏无波：“你应当是去过永寿宫两次了，可有闻见过殿中燃烧的春桃香气。”
此刻想想，那香气也是十足的可疑，至少是每次都会闻见的。
晏无波仔细想了想，还是犹豫着摇了头：“并未，当时好似没有燃香，只有瓶中插着时令的花束有些香氛。”
可是这也不能说明就是香气出了问题，毕竟那可能只是燃着用来安枕的，或是只有万岁爷去才会点，似乎也能说得过去。
男人凤眸微眯，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在提醒着他，不能轻易放过。
只是想要一击即中也是需要等待天时地利人和，失了人和，那他就一定要占据地利了。
“你退下吧。”康熙眉眼间再也不见一丝多余的情绪，重新拾起了干掉的朱墨。
晏无波心有戚戚，缝隙中隐约望见康熙一如往常的神色。
今日之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他阖上殿门才终于能够擦去一头的冷汗。
而梁九功也是立刻迎了上来，极通人情地递上了干净的帕子，将晏院首送出去：“您竟在御书房中足足面见了半个时辰。”
晏无波听出了他是想要打探，只是此事他必须得守口如瓶，一丝风声也不能透露，只能打着哈哈混过去。
和梁九功分别后，他才微微显露出了怅惘，想到康熙的神态和想法，他难免心有慨叹。
果然是爱新觉罗出痴情天子，一代传一代，就连精明果敢的康熙似乎也逃不过这一定论。
可是前两位帝王的痴情都没有善终，现在的皇后娘娘身体强健，不类似董鄂妃的纤细，可是却有另外的问题。
那就是她不怎么爱万岁爷啊。
晏无波虽然不太了解，但是旁观者的角度看来，分明就是万岁爷深深地陷进去了，满心满眼都是心上人。
想到康熙吩咐下来的事情，晏无波愁眉不展地哀叹，若是真的如了万岁爷的愿，恐怕还要多生波折呢。
他很快摇摇头，把自己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赶走，作为一个太医，他听令就是了。
万岁爷和皇后娘娘的事，他咸吃萝卜淡操心也没用，只盼着这两位能够琴瑟和鸣是最好，可千万别闹翻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