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敞开心
落日为沉闷的朱墙镀上一层黄金，天际余辉未尽，轻轻撒下一地的霞光。
一直守在御书房之外的梁九功终于听到了内间康熙唤人的声音。
他周身气息一凛，深深提起一口气，这才轻巧地推门而入。
万岁爷已经整整两个时辰没有吩咐人，而是独自在御书房中处理政务。
尤其是···也没有问起原本关心的事情，真是让梁总管一颗心反而悬在了空中。
而据他推测，大概也就只有这么两种可能，要么是万岁爷已经知道了答案，要么是，还有更大的事情遮盖了过去。
“不知万岁爷今日可要翻牌子，敬事房的奴才已经在殿外了。”
梁九功心思半点未曾显露出来，而是殷勤地奉茶，替康熙换下厚重的帝王朝服。
“不必，朕去看看皇后。”
康熙眼神微有偏移，在存放着重要政务的桌边抽屉上一扫而过。
晏无波验过之后，他便将丸药顺手放在了自己手边。
男人不动声色，身侧大掌似是虚虚地想要握住什么东西，却很快平铺展开，自然地移到了自己的领口。
在梁九功看来便是，帝王神色深沉如水，单手解开了最上方的一颗盘扣。
康熙眉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阴翳，就算是心中强烈地想要看到她怀上自己的孩子，却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向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任何事只要是他势必都要做到万无一失，更不要说此间之事。
加之今日情形似乎也不适合讨论这样的事情。
既然皇后还在闹脾气，他自然不能强迫她做什么。
想必这个女人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有恃无恐，胆大包天敢把堂堂天子关在门外吹风。
男人心中冷笑，早在知晓避孕之事后，心中多日淤积的愧疚就自然地烟消云散而去。
他现在只恨自己为何还迷迷糊糊地缓了些力道，没再把她收拾地狠一些，不然流筝第二日怎么还能活蹦乱跳。
这几日也是一点不消停，又是开春日宴，又是招来许多嫔妃去永寿宫一同打叶子牌。
只有乾清宫派去送礼的人永远被拒之门外，康熙咬着后槽牙，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不对劲。
梁九功正在仔细收拾着明黄龙袍，自然错过了此时康熙瞳仁里让人胆战心惊的冷意。
哪怕是被太皇太后下药时，康熙也没有今日这般毁天灭地的遭到背叛的感觉。
毕竟和寿康宫的亲情是慢慢削减破碎，可皇后是从始至终美好如初，夫妻和睦的。
康熙低头为自己整理衣冠，只是那眼神之中似乎有着浓郁到难以自控的狠厉。
“万岁爷，御辇已经预备好了。”
帝王一瞬间恢复平和，态度一如往常：“带上些茶叶。”
他甚至指挥着梁九功去拿暖阁上早就预备好，包装精致的贡茶。
梁九功心中多少舒了一口气，便也笑着讨好：“这可都是今年安徽进贡来的好茶，其中更有花茶，听闻娘娘近日甚是喜爱以花入茶，想来娘娘见了好茶叶定然高兴。”
康熙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若是娘娘没有高兴放朕进去，那你这嘴就该打。”
可见康熙的忍耐力和演技的的确确是世间人难及，就算是梁九功这样顶顶人精都没看出他一点点的态度变化。
梁总管哎呦两声，连连口称不敢。
可是心中却苦笑，他倒是真心希望娘娘今日一定得见见万岁爷不可。
不然难保万岁爷疑心发作，又要为难了他不是。
不知是不是梁九功今日的祈祷管了用，当御辇行到永寿宫古朴的宫门之前，当真是敞开迎客的状态。
尽管并没有半个人影，但是宫门确实是大开的。
梁九功难掩激动神色：“万岁爷请看，想来今日娘娘是回心转意了，虽然是没有出来迎接您，但是已经对您敞开心了，只等您往前走两步。”
康熙脸上挂着有些得意的笑容，可是眼底半点笑意也无，反而是莫名感到有些憋屈。
越是深想，帝王的神情越是古怪。
好像是直到今日才察觉到，原来他在流筝面前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她把宫门打开，便算是值得激动的事情了吗？
男人迁怒地瞪了梁九功一眼，这也算是敞开心扉？
然而下一瞬，他便从宽敞气派的御辇中出来，径直大步跨进了许久未曾来到的永寿宫。
梁总管有些摸不着头脑，若是他没看错，方才万岁爷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可是为什么？
他咂吧了一下自己的话，百思不得其解，这能有什么问题。
看来不止是女人，就连男人心，也是海底深。
他很快便追随康熙其后，说不准只是被他点明了，万岁爷有些恼羞成怒而已。
毕竟帝王是最要面子的，康熙一直都不太承认自己对永寿宫有偏爱的，自我安慰这是尊重嫡妻。
这么些年相处久了，才是越发看不透自己的心意，真是折腾。
梁总管忽地感觉自己想透了一切，轻巧地打了一下自己这张快嘴，以后这么明了的话还是得少说。
却说康熙缓步走进永寿宫，明明只是十几日未曾踏足，却觉得好像换了一幅画卷。
不知是什么时候，正殿之前不止是两处方形的花坛，而是改小了花坛，多余的空间种了树木。
正值孟春天气回暖，原本光秃秃只有花苞嫩芽的树干上尽数被碧浅深红之色围住。
多姿的花儿相继开放，如烟如幻，似乎是在争相抢夺着来人的目光。
落英缤纷，繁花似锦，习以为常的砖石上铺满了零落花瓣，让人都不愿踏碎。
康熙眼神微凝，其中一株墙角边独自傲然绽放的朱红榴花显然最合他的意。
他扔下片片集聚成云烟的樱儿桃儿，不自觉间便来到了那棵妖艳的花树面前。
即使是身处角落，也还是灼灼开放，花开的火红恰好与今日夕阳相得益彰。
“新枝含浅绿，晚萼散轻红。”
康熙凝视着那浅绿的前端，微微晃神，榴花一向代表着多子多福，吉祥长寿。
他记得后宫中多有以此来祈求子嗣，却还是永寿宫这株开得最盛，位置也最偏。
康熙眼中闪过愠怒，若说这石榴树为何委委屈屈地缩在这里，定然也和主人脱不开关系。
只是帝王的思绪很快被背后传来的女声打断：“万岁爷？竹月，难道你方才忘记合上门了吗？”
康熙眉心一跳，原来那大大敞开的门原来也不是这女人的本意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