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可愿随我认字
源清学堂内，纪老在草席垫上端坐，一手抚着三尺白须，一手托着经书，花白的长眉下是半眯着的双眼，慵懒自得的神态引得台下几个学童掩嘴而笑。
“李绅！你为何而笑？”老人的声音如同一块磐石般沉厚，他陡然睁开了眼，盯着角落里被罚面壁的几人。
李绅立刻收起笑容，眼珠一转，伸手指向了身边的牛二说：“师傅，是他引我笑的！”
“你胡说！”牛二急的涨红了脸。
纪老从桌案上取下戒尺，看了李绅一眼，道：“李绅，你过来。”
李绅有些不服气地噘着嘴，蜗牛似的慢慢移了过来。
“把手张开。”
他听话地张开了手，这个时候做任何的反抗都无益于自己。
“啊！”屋子顿时响起了清脆的拍打声和杀猪般的惨叫。其余的学童都识趣地低下头来，没有一人再敢嬉笑。
黎音刚跨进大门便听到从屋里传出来的阵阵惨叫声，心中不禁感到疑惑，下意识地伸手去拿包子，却摸了个空。一笼的包子早就让她在路上吃了个光。
对着手里的空碟发着呆，耳畔忽然传来夫子的声音：“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去便来。”话一说完，黎音只觉得鼻间飘过一缕清香，转眼身边便不见了人。
屋内，李绅白着一张脸，两只小手却红扑扑得如同烙铁般。
“你可知错？”
低沉有力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李绅垂着头不敢去看那人，只是瞅着那白色衣角拼命点着脑袋。
“绅儿……绅儿不应该凌弱欺小，不应该逃学，不应该打人……”说着说着，李绅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个劲地放声大哭起来。
“好了，你起来罢，回去将这书抄十遍，明日交于我。”
李绅用袖子抹着眼泪，边走边抽泣地回到了座位上。
一旁，纪老的目光早早地跨过数人，落在屋外的女娃身上，心中不禁起了疑惑：“外面的那个小丫头是何人？”
“可有治外伤的草药？”夫子忽略他的话语反问道。
片刻后，在纪老慵懒散漫的目光中，夫子提着一个木箱走出了屋子。
院子里，黎音此时正趴在地上看着什么，专注入神，一点儿也未察觉到他的靠近。
“呀！”视线里骤然多出了一只鞋，黎音这才猛然跳起身，看清了来人。
“你在看什么？可有这般好玩？”夫子朝她淡淡一笑，打来了一盆清水。
“我在看蚂蚁搬食。”黎音看着他四处忙活，心中莫名地升腾起一股亲切之感。
似是未料到她会开口说话，夫子微微一顿，继而伸手抚了抚她松软的头发，道：“那看出什么来了吗？”
“蚂蚁虽小，却格外团结，刚刚那只蚂蚁在空地上找到了一小块包子皮，那皮可比蚂蚁的体型大多了，但那只小蚂蚁却并没有气馁，而是更加努力的推，还找来了其他的同伴，大家一起用劲才把那包子皮儿搬进了洞穴……”
趁着她滔滔不绝说话之际，夫子早已用清水洗去伤口处的淤血与灰渍，通过转移她的注意力而减轻了清洗伤口的痛楚。
当他用纱布将伤口包扎的时候，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小不点已经停止了言语。
疑惑地抬头，只看见一对乌黑晶莹的眼眸闪着惹人怜爱的光泽。
夫子哑然失笑：“怎么了？”
“我听方才他们都叫你夫子，你的名字是夫子吗？”
“我不叫夫子。”他淡笑地看着她，眼底一片祥和，“我叫墨华。”
“什么？”黎音不知道在忙着干什么，只听得前言而未曾听清下句话。
墨华轻笑一声，包扎好最后一处伤口后便准备起身，耳边忽然传来黎音惊讶的一声：“咦？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他看见了摆放在院子正中央的酒缸，缸壁上贴着一张方形的红纸，上面写着“酒”字。
墨华回过头看着身边的娃娃，眸色犹如一汪深潭。
“你可愿随我认字？”
“认字？”黎音的眼睛一下亮了，闪烁着异样的光彩，“认字是不是就能看懂这上面写的东西了？”
“是。”
“好呀好呀！那我认！我认！”她兴奋地拍了拍手，露出了几颗还未长全的牙齿。
“以后，随他们一样，你便叫我夫子罢。”墨华起身，俯视着脚边的小人。
“嗯！夫子！”黎音从光滑的石头上滑下来，双脚落地，抬头仰视着眼前的人，兴奋地说道，“除了娘亲对黎音好以外，夫子就是第二个对黎音好的人！”
她眼里似有满天星辰，墨华微微一抬手，食指便朝她眉心处轻轻一点。
“原来你叫黎音。”
次日，黎音早早地便出了门，昨日丑婆见了她身上被包扎的伤口，竟意外地没有责骂她，也没有多问。虽然这一次没有吃到红烧肉，但她心里却依旧欢喜得很，因为今天是她第一天上学堂的日子。
黎音一路跑着，脚上如同生了风似的，破天荒上午就到了村里。
来到药铺，拿草药换了铜钱，这次黎音也没有和掌柜争辩，背上空竹筐便急急地跑了出去。
……
源清学堂里已经传来了清亮整齐的读书声。黎音的脚步蓦然止住，她站在门边小心地朝里边窥探着，却是不敢将脚踏入门去。
纪老已然察觉到她的到来，半眯着眼睛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只一片刻便重又闭上眼。
“随我一同读下阕诗。”
他悠然自得地晃起了脑袋，下面的学童也都模仿着他一个个摇头晃脑地读着书。
黎音在门口观察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有进去。
“夫子只答应我教我认字，未曾准允我去堂中读诗。”这样想着，她便走到院中，老老实实地在木凳上坐下。
听着久久没有停止的读书声，黎音撑着脑袋望着天空，没多久竟昏昏欲睡。
夫子怎么还没有来？连打了几个哈欠，黎音双手支撑着晕乎乎的脑子，用仅存的意识驱使着困意。不过，她小睡一下下应该没关系吧？心中一想，黎音终于抵挡不住睡意趴在了竹桌上。